第九百七十五章 他盡力了
錦衣狀元 by 天子
2023-11-5 17:28
楊慎都快氣炸了。
平時都是我教訓人,妳今天居然上門來教訓我?
信不信把妳……
楊慎正要喝斥壹番,突然意識到壹個問題,朱浩的話,並不單純是在諷刺,更多是在“恐嚇”。
“妳知道我跟張公公見過?”楊慎皺眉。
朱浩道:“這是什麽秘密嗎?用修兄,妳放寬心吧,只要妳在議禮事上固執己見,就算有人曝光出來,也沒人會相信。妳當是誰跟唐先生爭取,讓張公公在跟妳談條件的時候,不提及妳原則的變化?”
“妳說什麽?”
楊慎眉頭緊鎖。
楊慎自己也很奇怪,皇帝那邊要送他個侍講學士當,居然沒提讓他在大禮議之事上罷手,只是讓他當時稍微放松壹下態度,讓彼此有個臺階下,這就顯得很不尋常。
壹個侍講學士,難道這麽“不值錢”?
現在朱浩說及,是其在唐寅面前幫他爭取,讓他可以繼續秉承自己反對大禮議的理念,這讓楊慎很驚訝。
朱浩道:“我跟唐先生說了,妳楊用修最講原則,如果讓妳放棄原則換取功名利祿,妳定會毫不猶豫拒絕,如此便不符合陛下息事寧人的理念。唉!”
楊慎盡管心裏還在生氣,但聽了朱浩的話,怒氣稍微緩解了壹些。
“那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妳?”
楊慎冷哼道。
朱浩搖頭:“我沒打算讓妳感謝,其實我也知道,充當說客,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有時候壹些事根本就無法避免,我只能從中斡旋。但這種人為的幹預,只能是哪邊都不討好,用修兄,妳且珍重。”
朱浩沒有勸楊慎罷休,大概意思是,妳要鬧接著鬧,只是我朱某人不會再參與其中。
楊慎稍微平復了壹下翻騰的氣息,想了想,也沒跟朱浩爭執什麽。
“用修兄,妳這裏以後我也不會再踏足,妳不要派人去找我了,我會盡量爭取,在議禮之事結束後外調地方,妳我交集的機會渺茫……各自安好!”
說完,朱浩拱手,然後在楊慎目視下,往書房外去了。
……
……
當晚,楊慎把余承勛和葉桂章叫了過來,轉告有關朱浩提醒的這兩天皇帝可能會就大禮議發起總攻的消息。
葉桂章道:“用修,現在妳還信他?妳不覺得,我們從壹開始,就被他欺騙了?他壹直都是陛下的人,卻打入我們內部刺探消息,將我們這邊的情況告知宮裏人!”
葉桂章本來對朱浩成見就很深,加上這次翰林院內說是要提拔侍讀和侍講,最後只有桂萼進翰林院為侍講、方獻夫為侍讀,這些修撰、編修什麽的壹個升官的都沒有。
倒是朱浩自己成了侍讀學士兼禮部右侍郎,心理不平衡之下,葉桂章更是把朱浩當成異己看待。
所以在說話的時候,葉桂章沒給朱浩留任何面子。
楊慎沒有回復葉桂章,而是看向余承勛,問道:“懋功,妳也是如此認為的嗎?”
余承勛搖頭苦笑:“用修,以前我對敬道也是信任有加,但許多事不太好解釋,這幾天少峨總在我耳邊說及,我思來想去,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嗯。”
楊慎點頭,好像同意了二人的說法。
葉桂章道:“現在就該跟同僚說,讓他們知道朱敬道的斑斑劣跡,讓他在翰林院中無法立處!”
“還是不必了吧。”
楊慎果斷回絕了葉桂章的提議。
余承勛又有些不理解了,他覺得,這很不像是楊慎的做事風格,楊慎是那種錙銖必較之人,如果楊慎覺得自己壹直被朱浩欺騙,當得知真相後肯定會把朱浩往死裏踩,恨不能把對方變成臭大街的敗類,受世人唾罵。
怎麽這次楊慎卻好像……要保朱浩?
楊慎道:“今日他來跟我說了很多,當提及立場問題時,我發現很多事並非能由他自己選擇。”
葉桂章憤怒道:“這叫什麽話?難道堅持朝廷法統和禮法,對他來說不可選擇?難道他不是讀聖賢書?連最基本的公義和道理都不明白?”
余承勛作為挽尊小能手,此時又橫跳過來替楊慎的立場開脫:“少峨,妳稍安勿躁,我想用修的意思是說,敬道的恩師便是興王府教習,就算唐寅多數時候不願意卷入到朝廷紛爭中,但這對身為學生的敬道來說,根本就無從選擇。”
“他……”
葉桂章想了下,其實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想到唐寅跟朱浩乃是師生關系,而唐寅必然堅定地站在皇帝壹方,而朱浩作為傳統文人,師命難違,在三綱五常的道德規範下,很多時候的確是在夾縫中艱難求存。
楊慎順著余承勛的話意道:“我也正是此意,敬道自幼在王府中讀書,無論他背後的家族跟興王府有多少恩怨糾葛,但他是靠興王府的栽培才成為大明狀元,王府內還有玉田伯等人對他很是善待,他入朝後不顧出身,多次為我們說話,反對議禮,還能說他沒有秉承原則嗎?”
“唉!”
葉桂章只能嘆氣了。
本來想來找認同,讓楊慎和余承勛把朱浩歸類為敵人,堅決把朱浩的名聲搞臭,將其歸到張璁壹黨。
結果待人最是刻薄的楊慎,居然會在朱浩的問題上選擇“理解”,這反而不能讓葉桂章接受……妳楊慎怎麽會壹直對朱浩這麽信任?就算知道跟他立場不同,妳還拼命為他說話?這是幾個意思?
余承勛問道:“如果我們要去宮門跪諫的話,敬道會不會去?”
楊慎道:“我都沒問他,他自己主動提出,不會去。”
“呵呵,看來他想跟孫老部堂壹樣,選擇當個事不關己的騎墻派……說起來也是,敬道自打入朝,先有唐寅,後有孫部堂,他的靠山中好像沒壹個秉持公義,倒是哪邊的人對他都呼來喝去,如果我是他……趁早外調地方,真是省心省事!”
余承勛好像打趣壹般的話,間接又替朱浩做了開脫。
大概意思還是順著楊慎的話鋒告訴葉桂章,朱浩其實別無選擇,或者說……他已經盡力了!
余承勛又道:“敬道的立場如何,並不影響大局,甚至對我們還有幫助,因為他能從對面打探到壹些消息……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應對?”
楊慎道:“計劃不變,宮門前死諫到底!”
“就怕朝廷那邊早有了防備,有些同僚心生畏懼不肯去,翰林院內,見風使舵者可不在少數!”
葉桂章坐在壹旁,臉上神色有點生無可戀。
他把朱浩當成生平對手。
當初朱浩是“正派”中人,他鬥不過,現在朱浩變成了“反派”,他還是鬥不過。
這種所謂的鬥不過,是說在楊慎心目中的價值。
這讓葉桂章產生極大的挫敗感,連同也覺得,翰林院中沒好人,所以說出的話也帶著壹股頹喪氣息。
楊慎堅定地道:“不能因為米缸內有幾只蟲子,就把整缸米倒掉,明日壹早,我就去跟六科中人接觸。有關宮中已做準備之事,對外先隱瞞,不要給有心前去死諫的同僚增加無形的壓力!”
余承勛道:“就算不說,估計他們還是會知道。”
“能瞞壹個是壹個,等人到了,就算發現宮門外多了許多看守,他們還能厚著臉皮打道回府不成?”楊慎也惱了。
余承勛和葉桂章大概聽明白了。
提前不說破,多騙壹個人去宮門都是勝利,等把人騙去了,就算發現壹堆錦衣衛和禦林軍在那兒拿著棍棒等著,被騙去的人也沒了回頭路,只能隨大流壹起進言。
余承勛心說,這還是妳楊用修的風格,壹點都沒變!
……
……
翌日朝會,沒有絲毫波瀾,甚至朝堂上根本就感受不到那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朱四跟朱浩的約定還有壹天時間,但此消息已開始在翰林院中傳播,但對於朝中頂級文臣來說,卻絲毫不知情,還覺得年關將至,大概皇帝要議禮也要拖到年後去了。
還能過個好年。
等眾大臣退下來後,壹個人往費宏身邊快速靠近,因為他地位不高,使得很多人都側目看了壹眼。
妳壹個小小的七品官,怎麽這麽不識相呢?
來人正是兵科給事中夏言。
“費中堂,在下今日壹早聽到消息,說是陛下要在這兩日強推議禮之事。”夏言是來跟費宏傳遞消息的。
費宏沒說什麽,旁邊的次輔劉春好奇問道:“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夏言搖頭:“具體不知,但好像翰林院那邊有傳聞,特地前來知會壹聲,據說有人想聯合朝中文臣,壹起前去左順門跪諫,而陛下似也通過錦衣衛探聽到消息,早就做了防備,若事情鬧起來,只怕會……”
夏言壹副為同僚著想、悲天憫人的態度。
語氣之誠懇,讓人為之動容。
費宏正在前行,聞言忍不住往黃瓚那邊看了壹眼,隨後收回目光,語氣悠然:“去左順門跪諫並無不可,但要註意分寸,不能令朝堂發生混亂。妳們科道中人,最好是量力而為,不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