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利，即是原則

　　蘇熙貴的恭維話，聽起來愈發像是不著邊際的馬屁。
　　朱浩知道，隨著黃瓚地位提升，蘇熙貴強大的社交能力在京師官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有著銀票在前謔謔開道，京城官場的人終於見識到，原來黃瓚不單純只會做官，還很會“做人”。
　　“最近蘇東主在京師這麽活躍，連楊閣老都聽說了妳的所作所為，楊大公子派我來打探內情……就怕再這麽下去，蘇東主非但不為黃公爭取到什麽，還會……反受其害。”
　　朱浩做了最直接的警告。
　　蘇熙貴笑道：“鄙人早就想到這壹茬……話說，別人要對黃公下手，還愁沒機會？正因為黃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鄙人也不擔心被宵小所害，才非要出這個風頭不可……越是風頭大，往往那動手之人，就不太好出手了。這還是受小當家賜教。”
　　朱浩詫異地問道：“咦？我幾時教過妳？”
　　“呵呵，小當家莫非忘了？南京時，您曾跟鄙人提過，壹再的隱忍只會遭來敵人步步緊逼，最好的辦法就是反擊，鄙人思來想去，這反擊沒別的手段，若是黃公於朝中不存，那鄙人積攢的這些家當又能作何？不如拿出來，活動壹下。”
　　蘇熙貴壹副全都是妳提點我的，現在妳可不能怪我的神色，笑呵呵望向朱浩。
　　朱浩橫了這家夥壹眼。
　　別說，這步棋真不是朱浩提醒的，但蘇熙貴確實沒走錯。
　　就應該反向給楊廷和施加壓力，不然就是坐以待斃，朱浩當然不能直接讓蘇熙貴往外送銀子，但蘇熙貴明顯有所覺悟。
　　銀子乃身外物，若黃瓚倒臺，他必定沒好日子過。
　　“妳這次來，已經打點了多少銀子了？算上我這三萬？”朱浩問道。
　　蘇熙貴伸出手，比劃了個八。
　　“八萬兩？”
　　朱浩問道。
　　蘇熙貴搖搖頭：“是六萬八千兩，鄙人預備了十五萬兩銀子，但有的地方用不上……有人不喜歡銀子，想要送點別的，卻不知送什麽好。有些衙門更是進不去，比如說刑部……鄙人怕自投羅網啊。”
　　“呵呵。”
　　朱浩樂得不行。
　　蘇熙貴在外面，也就打點三萬多兩銀子，這點朱浩倒是沒想到。
　　本以為蘇熙貴至少花費十萬兩以上。
　　不算給他的部分，光是對外的三萬八千兩銀子，就造出如此大的聲勢，都驚動到了內閣首輔楊廷和，甚至楊慎還讓他出來幫忙探聽虛實，尋找蘇熙貴行賄的證據……
　　看來蘇熙貴這招反擊，用得很恰當。
　　“這麽說吧，能收的，基本都收了，數量倒是不多，各家都幾百兩銀子……有的不收銀子，只收黃金珠寶，也有收古玩字畫的。鄙人見他們的時候，也都挑明了，若是將來黃公入朝當了尚書，還會補上壹份。”蘇熙貴道。
　　朱浩道：“妳這是在結交拉攏朝臣，知道嗎？”
　　蘇熙貴笑道：“就怕小當家誤會，所以才要說清楚，鄙人可沒有任何替黃公結交他們的意思，黃公甚至沒跟他們有過壹封書信往來，鄙人只是順口提上壹句，讓他們安心收下銀子。至於將來黃公真入中樞當了尚書，該向誰送禮，還不是小當家壹句話的事情？”
　　連朱浩都想說，這招還算高明。
　　不談任何目的。
　　就是要往妳手裏塞銀子，塞了後也不提什麽要求，只說等黃瓚當了北六部尚書後，再補壹份，那意思就是說，銀子是用來讓妳們幫黃瓚說話的，妳們不說也不打緊，反正這銀子送出去就不打算收回。
　　至於妳們不幫忙說話，回頭黃瓚進不了京城，當不了北六部尚書，那筆更大的謝禮……就跟妳們無緣了。
　　如此壹來……
　　哪怕蘇熙貴什麽目的都沒說，朝中人都知道，原來蘇熙貴是在為黃瓚到京城當六部尚書遊走，以後遇到南戶部的事，當然明白不要去找麻煩，能大事化小的盡量幫上壹把，無須明面上做什麽，暗地裏扶壹把，為黃瓚升遷保駕護航。
　　這跟單獨給壹兩個人送禮不同。
　　若是蘇熙貴只給楊廷和送銀子，或是給新皇送銀子，那目的就不單純，會落人話柄。
　　現在楊廷和明知道蘇熙貴的目的，卻拿不出實際的證據，人家就是喜歡送銀子，不枉法，妳能拿蘇熙貴怎樣？
　　再說了，送的銀子都是銀票的方式，隱蔽性很強，除非去把事主家給查抄，拿到確鑿的罪證，還要讓其承認這是蘇熙貴行賄的銀子……
　　楊廷和怕不敢這般大動幹戈。
　　畢竟收蘇熙貴禮的可不是壹個兩個，真要查起來，這朝堂可能要空大半。
　　蘇熙貴再笑道：“再說了，黃公壹心就混個北六部部堂之名罷了，不求再有什麽進益，如今這事，就當是給小當家的壹個把柄，若是將來黃公真做出對朝堂不利的事情，那小當家完全能以今日之事做文章。”
　　“呵呵。”
　　朱浩搖頭笑道，“蘇東主妳考慮挺深遠啊。”
　　“哪裏哪裏……對了，先前送出去的那三萬八千兩銀子，是替黃公送的，給小當家的那三萬兩，則是鄙人的壹片心意，這是兩件事，不可混為壹談。所以小當家盡管放心，此事天知地知妳知我知，絕對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蘇熙貴很會來事。
　　都說了，我這是把黃瓚的罪證放到妳手裏，將來妳覺得黃瓚尚書當得不好，妳隨時拿今天行賄朝中大臣的事來翻舊賬。
　　而且也說明了，三萬兩是給妳的，跟黃瓚行賄無關，都沒有第三人知曉，那意思是連黃瓚那邊都不告訴。
　　其實蘇熙貴如此就等於是告訴朱浩，我是妳的人，我對黃瓚只是禮數上盡最後的責任，無論黃瓚當不當得了尚書，我以後的靠山就是妳朱浩，黃瓚已是過往雲煙。
　　朱浩笑道：“說得我都要好好掂量壹下，這三萬兩銀子該不該收了。”
　　蘇熙貴壹聽急了：“您可壹定要收，要是覺得不夠，回頭再送壹份來，這朝堂，馬上就要變顏色了……鄙人說的不是改朝換代，說的是這朝堂的當家人，要從姓楊的，變成姓朱的。”
　　朱浩道：“妳這話大不敬啊。”
　　“呵呵，鄙人說的是國姓。”
　　蘇熙貴為自己的話找補。
　　“嗯。”
　　朱浩點頭，“這話中聽。這樣吧，這三萬兩的事，還是要有第三人知曉的，我會如實告知陛下。”
　　“啊！？”
　　蘇熙貴壹怔。
　　妳還真是什麽事都往上報啊！妳說了這三萬兩的事，不怕為妳的將來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朱浩道：“我就說，這是蘇東主為了表達對陛下修造火車、鐵路和大船的孝敬，用在公處，有部分也會調內府充作用度……話說最近內府那些貴人，日子過得很寡淡啊。”
　　蘇熙貴笑道：“有您支應，內府還缺錢？那我是不是……再……送點？”
　　蘇熙貴以為朱浩在哭窮。
　　但這世間哪有為皇宮貴人哭窮的道理？
　　宮裏缺銀子，只是張太後和那些宮裏的太妃什麽的，朱四和他老娘壹點銀子都不缺，相反荷包很鼓，這都是靠朱浩運籌。
　　朱浩要讓朱四信任，必要讓朱四感覺到生活上的富足，銀子隨時能調度，不用事事倚仗戶部，直接找朱浩就行了。
　　“內府還是有銀子的，但不在賬上，而是在這裏……”朱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意思是，銀子在我體內。
　　蘇熙貴嘆道：“也是，現在朝堂上，限制陛下的人太多了，多虧有小當家您，您當的可不單是您自家或是銀號的家，連國家也在您壹手提攜中。”
　　又來拍馬屁。
　　“好了，用飯吧。”
　　朱浩道，“回頭我可能還要去見見楊用修，跟他說今日相見之事……我就說探聽到妳想給陛下送禮，但苦於沒有門路……妳看這樣行吧？”
　　蘇熙貴繼續樂呵呵：“隨您，您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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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熙貴愈發像個政客，不像是商賈。
　　朱浩甚至覺得，可能蘇熙貴也很適合當戶部尚書吧。
　　只是蘇熙貴沒有功名在身，而且他還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唯利是圖……所有的事都要先拿到磅秤上過秤，能賺錢的才幹。
　　這種人的原則就是銀子。
　　說不好聽壹點，連原則都沒有。
　　看到跟他朱浩混，能有大作為，連提攜他的黃瓚都能甩到壹邊。
　　這種人能大用嗎？
　　大明無論怎麽改，讀書人當官，至少有原則，朱浩不會隨便改變……讀書人總算知道禮義廉恥，雖然這種禮義廉恥更多只是嘴上說說，但多少要顧忌臉面。
　　第二天。
　　朱浩去找了李廷相，跟其提了請假之事，李廷相很認同朱浩的孝心。
　　再加上……
　　最近翰林院的確沒什麽事做，說是春講馬上要開始，朱浩還曾做過壹段時間日講官，可能會安排什麽差事。
　　但問題是朱浩屬於年輕壹輩。
　　翰林院內老家夥日講排次都排不過來，壹個個爭著去，若是皇帝不主動提出來，誰能替朱浩安排？
　　做夢去吧！
　　朱浩請假也是壹件好事，或許李廷相認為，朱浩馬上就要被調出翰林院，到地方上去當官了。
　　先前聯名之事，朱浩可是首席，論罪最大。
　　皇帝別的權力不太穩固，但要調個翰林去地方當官，只是壹句話的事，連楊廷和都不會出面力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