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六章 君子遠庖廚

　　朱浩醒過來時，唐寅正在門口送客，把王守仁送上了轎子。
　　看看天色，果然沒睡多久。
　　唐寅正要回來把朱浩叫醒，發現朱浩正坐在那兒看著自己，連忙招呼壹聲：“走了。”
　　朱浩起身，稍作整理後與之壹同走出酒樓。
　　陸松親自帶兩名侍衛跟了出來，後邊還有人完成壹些結賬之類的善後事宜。
　　“終於完事了，回頭應該用不上我了吧？”朱浩問道。
　　唐寅微笑著點頭。
　　陸松已套好馬車，上前來請示，唐寅擺手示意不用，繼續跟朱浩並肩而行，側過頭問道：“還沒問妳，今日府試考得如何？”
　　朱浩壹聽，就知道唐寅把王守仁給打發了，心情不錯，居然關心起自己的情況來了。
　　“湊合。”朱浩道。
　　唐寅沒好氣地道：“也是，以妳的水平，如果府試都考不過的話……只能說妳心有旁騖，無法專心學業，全是咎由自取。”
　　朱浩壹聽，滿臉都是不樂意：“今日我應府試，妳卻讓我早早交卷中午來會見朝中大員，這要是我沒考好，責任還全在我身上？”
　　唐寅斜著看了朱浩壹眼，繼續往前走。
　　“唐先生，妳這是要回王府嗎？我就不跟妳回去了，我還要找地方吃飯……早晨進科場前隨便對付了壹點，現在肚子都快餓扁了，我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像妳這樣三餐不繼都沒問題。”
　　朱浩說著就要跟唐寅作別。
　　唐寅看了看街邊已有朱浩自己帶來的馬車等候在那兒，車夫和隨從眼巴巴看著二人，朱浩現在好歹是“大少爺”，事情辦完可不想跟他溜大街。
　　唐寅摸了摸肚子：“我與妳同去。”
　　朱浩瞬間無語。
　　他回頭看了東勝閣壹眼，問道：“我沒記錯的話，妳剛從那裏邊出來，是吧？雞鴨魚肉壹桌子菜，妳居然要跟我去蹭飯？”
　　唐寅嘆道：“與故友會面，最多是喝上幾杯酒，傾訴別後衷腸，哪有心思用飯？送客出來，難道妳還讓我回樓上去再吃些墊肚子？已吩咐隨從，讓他們整理好以食盒帶回去，給弟兄們分了……”
　　朱浩很想說，妳倒是挺慷慨，壹大桌子好酒好菜直接讓人分了，然後來我這邊蹭飯？
　　臉皮真厚。
　　“朱浩，我與妳同去，不過是隨便吃壹些，有和妨礙？之前我不也請過妳嗎？當然，若是去妳府上的話……那就算了。”
　　唐寅的意思是，妳要回家吃飯，那我就不跟妳去，誰都知道妳老娘和姨娘是寡婦，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可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朱浩道：“想吃也行，但請妳不要多問，尤其是我帶妳去的地方有女眷，妳最好……收斂壹點。”
　　“沒事沒事。”
　　唐寅聽到可以蹭朱浩的飯，非常開心。
　　終於可以占這小子的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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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完府試，朱浩終於有了空閑，可以把年後壹直放在學業上的註意力挪開，首先便要犒勞壹下自己。
　　所以今天他為自己準備好了“慶功宴”，不是跟家人壹起吃，而是壹個人用餐……壹頓火鍋。
　　朱浩坐著馬車，帶著唐寅到了實驗室所在院子。
　　陸松先回王府稟告去了，留下兩名侍衛跑步跟隨，朱浩這邊也有幾個護院跟著壹起過來。
　　到了地方，二人下了馬車，朱浩上前直接把院門推開，就見院子裏正有人劈柴。
　　乃是關敬。
　　“東家，您這是……？”
　　關敬看了唐寅壹眼，雖然唐寅不是他的先生，卻是東家的師長，趕緊過來行禮。
　　朱浩道：“去跟公冶姑娘說壹聲，就說我來了，讓她把我吩咐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帶過來。”
　　實驗室跟學堂連在壹起，關敬急忙去隔壁通知公冶菱。
　　唐寅往學堂方向看了壹眼，裏面隱約有女子讀書聲傳出，乃是在學《女孝經》，唐寅眼神又有點怪異。
　　“坐，我先進去拿家夥事。”
　　朱浩指了指剛才關敬劈柴時坐的小板凳。
　　唐寅想坐，最後顧忌面子，還是站在那兒，環視院子壹圈，嘴上問道：“需要幫忙嗎？我跟妳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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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浩沒讓唐寅跟來，快步到了耳房那邊，把專門為吃火鍋準備的紫銅暖鍋拿了出來。
　　這紫銅暖鍋分為三層，上小下大，最上層為圓筒狀的煙道，中間是盤形盛器，下部為爐式支架，白居易曾著有壹詩描述此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壹杯無？”
　　至於食材……這年頭沒有冰箱，肉制品不好保管，安陸這內陸之地想弄點海鮮回來可不容易，除非朱浩準備來個水煮鹹魚……那也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東西。
　　但朱浩還是有準備。
　　豬肉不少，再就是羊肉……
　　好在安陸城裏買東西方便，早市讓人去買了回來，再叫人切成薄薄的片，三月天氣溫不高，才過半天，食材依然很新鮮。
　　“開始煮了。”朱浩道。
　　唐寅看著朱浩在那兒忙活，紫銅暖鍋內裝著木炭，點燃後就在盤形盛器裏燒水，旁邊桌子上什麽都沒有。
　　唐寅好奇問道：“妳這是準備煮白開水招待我？”
　　話音剛落，院門從外面被人推開，卻是公冶菱和關敬前後腳進來，手上提著木托，上面擺著諸多用盤子盛好的食材，主要是肉類和壹些蔬菜，但三月天沒多少菜蔬，只是蘿蔔、菘菜、豌豆尖而已。
　　“見過陸先生。”
　　公冶菱客氣地向唐寅行禮。
　　唐寅見到女人，有些扭捏。
　　或許是這幾年少有跟女人溝通的經驗，使得他在跟異性接觸時，就像壹個怯場的初哥……只是妳這年歲，不是應該目中無男女之區分，泰然處之嗎？
　　“放在壹邊就好，妳們要不要坐下來壹起吃點？”朱浩笑著問道。
　　“不敢。”
　　公冶菱道，“如果有需要的話，東家只管吩咐壹聲，小女子便在隔壁等候。”
　　公冶菱把東西放下後，帶著關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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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唱白蛇那個？”
　　等人走了，唐寅才把目光收回。
　　朱浩還在那擺弄，聞言手上的活也沒停下，沒好氣地道：“勸妳別打歪心思，公冶姑娘心比天高，現在跟戲班又沒契約在身，她想走就走，我可攔不住。”
　　唐寅道：“那她為何在此？”
　　朱浩指了指隔壁：“幫公孫夫人嘍……妳不會不知道吧，隔壁就是我開的女學，她在這邊當助教，有時候幫忙教書，有時候廚房的事也會負責壹下……幫我把那個罐子拿過來。”
　　唐寅隨手把朱浩指的陶器遞過去，看到裏面灰不溜秋的東西，皺眉問道：“何物？”
　　朱浩道：“芝麻醬，妳不會以為是……咳！來壹點？”
　　“嗯。”
　　唐寅當然不客氣，然後就看到朱浩又把大蒜、蔥花、豆豉、豆腐乳和大頭菜粒陸續放入碗裏調制好，不由咽了口口水。
　　現在他已經坐在椅子上等，看到水開後朱浩把大蔥、姜片往白水裏添加，好奇問道：“妳準備……水煮這些食材？這……也太普通了吧？”
　　朱浩沒說什麽。
　　繼續往鍋裏添加東西，唐寅頓時又皺眉。
　　“這是提前用牛油和茱萸辣油、花椒、五辛熬制而成的高湯，以麻辣味為主，增香提味用的。”
　　朱浩說完，紅油油的辣湯已然沸騰，香味撲鼻，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相繼把羊肉片、豬肉片倒了進去。
　　搗鼓半天，第壹鍋食材煮好，朱浩終於吃到了自己來到大明後的第壹頓麻辣火鍋。
　　那種感覺……
　　辣！
　　麻！
　　爽！
　　趁著熱乎勁兒，朱浩不管壹邊的唐寅，自顧自狼地吞虎咽起來。
　　唐寅皺眉，看著朱浩吃得賊香，不由伸出筷子，夾起片羊肉到碗裏蘸了下，送入口中……
　　這壹嘗試不要緊，感覺口腔被人打開壹扇門，那種感覺是他活了大半輩子都不曾有過的……
　　“朱浩，這……這……”
　　唐寅發現自己突然不善言辭起來。
　　朱浩道：“若是唐先生不中意這種吃法，就把肚子留到晚上，反正這幾天王府都有人請客吃飯，我這邊準備的食材可不多。”
　　說著朱浩用個鐵撈從鍋裏往外撈羊肉和豬肉片。
　　唐寅也不知怎的，好似被嗆到，咳嗽壹聲：“給我留點。”
　　朱浩燦爛壹笑，知道唐寅眼高手低，隨手就把撈子遞給唐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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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少二人大快朵頤。
　　唐寅吃宴都是以飲酒為主，菜少吃或者不吃，求的就是個灑脫，以他這身子板，壹天也消耗不了多少能量，所以對於飯食的好壞並沒有太過挑剔。
　　但今天讓他真正見識到了美味。
　　“好辣……這時候如果再有點酒就好了……”唐寅作為酒鬼，吃火鍋感覺身心暢快的同時，酒癮壹下子發了。
　　朱浩道：“對不起，沒有，我可沒做好妳來蹭飯的準備……妳覺得這院子裏誰會喝酒？”
　　唐寅苦笑壹下，顧左右而言他：“對了朱浩，還沒問妳，今日府試題目是什麽？說出來，我幫妳參詳壹下。”
　　說話間，伸手拿過壹個盤子，準備再下壹盤羊肉進鍋裏。
　　朱浩道：“題目是君子遠庖廚……”
　　“咳！”
　　唐寅又被嗆著。
　　我他娘的在這裏準備食材下鍋，妳小子就在旁邊說“君子遠庖廚”，妳是誠心的吧妳？
　　朱浩把盤子接過來，自己把羊肉往鍋裏倒：“唐先生妳以為我誆妳呢？就是這題目，不信的話等回去後妳問問袁汝霖就知道。”
　　“也罷！君子遠不遠庖廚的，那只是講壹個仁，無關妳我在這裏用餐。”
　　唐寅沒那麽拘禮。
　　雖然這種吃法，有點不像以往那種等別人做好上桌，只等吃的模式，但也不能說是自己下廚做的，就算是……那也無妨，誰讓這東西如此好吃。
　　管他是不是君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