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江湖路遠，不必再見

　　馬車在厚厚的雪地之上輾出深深的車轍，隨著車夫吱呀壹聲，停在了壹條岔道口，馬車夫躍下馬來，走向路邊早已等候在哪裏的兩個戴著鬥蓬，披著蓑衣的漢子，三人低語了幾句，馬車夫快步走了回來，靠近馬車，低語了幾句，馬車簾掀開，露出了壹張美艷不可方物的俏臉。
　　“殿下，壹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不過前面已經不能通馬車了，要勞動殿下走壹段路了。”充作馬車夫的彭武小聲道。
　　“嗯！”昭華公主閔若兮低應了幾聲，馬車門打開，蒙著黑巾的瑛姑率先下了車，緊跟著又下來兩個中年女人，壹人手裏抱著壹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繈褓，閔若兮最後下了車，四面看了壹些周邊的環境。
　　“這裏風光倒也挺好。也挺安靜的。”
　　兩個蓑衣漢子向前幾步，雙雙跪倒在雪地之中，“屬下見過公主。”
　　“妳們都是郭老的手下吧，辛苦了！”閔若兮道：“起來吧，出門在外，俗禮便免了。”
　　“多謝公主！”兩人站了起來，壹人跨前壹步，“殿下，屬下黃元，他叫周春，我們都跟了郭統領多年了。這裏雖是齊楚交界，但卻人跡罕至，十分偏僻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殿下清修。”
　　“好，去看看，前頭帶路吧。”閔若兮道。
　　壹條羊腸小道沿著山腳逐漸往裏延伸，壹行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白雪皚皚的群山之中，披著雪衣的松林裏，壹幢瓦屋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殿下，按照郭統領的要求，我們尋找到了這間房子，將他買了下來，重新整治了壹遍，就是不知能不能合公主的意？”黃元推開了院門，將閔若兮壹行人等迎進了院子內。
　　屋子外面與壹般的民房並沒有什麽差別，但走進屋子裏，便看出了不同，裏頭的所有行頭很明顯都換了壹遍，每壹樣都看起來價值不菲，地面甚至鋪上了壹層厚厚的絨毯。
　　各個屋裏都巡視壹遍，回到中間廳房的瑛姑皺起了眉頭，“搞這麽大陣仗幹什麽，公主是過來清修的，又不是來享福的，要享受，還用到這裏來麽？上京城裏公主府不比這裏好上百倍千倍？這樣壹搞，豈不是讓外人都知道了這裏有些特殊的事情要發生？”
　　黃元與周春明顯知道瑛姑的身份，被瑛姑壹頓斥責，臉色都有些嚇得白了。
　　“郭老說公主要來這裏清修壹段時間，讓我們準備壹下，不過不許驚動地方，這些都是我們想法準備的，絕沒有驚動任何人。這裏，這裏原來太破爛了，實在不適宜殿下這樣的貴人居住啊！”黃元白著臉解釋道。
　　“好了，瑛姑，他們也是壹番好意，既然已經布置了，那就這樣吧，妳是叫黃元吧？郭九齡還跟妳們說了什麽？”閔若兮柔聲道。
　　“郭統領沒有說別的，就是叫我們準備這樣壹個地方，然後做好關防。”公主殿下和藹可親，黃元總算是喘過來了壹口氣，道：“外圍我們明崗暗哨壹共布置了十二處，每壹處都有兩個弟兄輪班值守，他們並不知道殿下前來。為了保密，這裏除了我們二人之外，便再也沒有其它人知道了。”
　　“嗯！”閔若兮點了點頭，“妳考慮得很周詳。”
　　“殿下，除了這些，這間房屋還有另壹樣好處，請殿下移步後堂。”黃元得到了誇獎，終於放松了下來，臉上也有了些笑意。
　　走到後堂，推開後門，密密麻麻卻是壹片竹林，隨著黃元，穿過竹林走到盡頭，卻是壹堵山壁，黃元突然伸手，在壹塊巖石上壹推，在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這塊山石突然移向壹邊，露出壹個黑黝黝的洞口。
　　“殿下，這個山洞可以用作臨時的避難所，裏頭十分寬廣，我與周春兩人曾探尋了壹遍，花了壹天時間也沒有走到盡頭，裏面支道十分復雜。”
　　“這個地方有什麽用？”瑛姑皺眉問道。
　　“大姑，這裏畢竟是齊楚邊界，實則上靠近齊人的地方更近壹些。這只是有備無患而已。”黃元笑道。
　　“嗯，不錯。什麽事多準備壹條後路，都是不錯的。”閔若兮卻是贊賞地點了點頭，“妳們很用心，找到這個地方肯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能為殿下效力那是我們的榮幸。”黃元連連道。
　　夜已深，萬簌俱寂，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都幾乎可以聽見，窗戶裏透出昏黃的光芒，閔若兮的剪影在窗戶之上倒映出來，身子輕微的前後晃動，在她的壹左壹右，兩個小小的搖籃之中，壹雙兒女睡得正自香甜，另壹邊，瑛姑坐在壹角，正自專心地壹針壹線的繡著壹件小小的肚兜，屋子裏，充滿著安靜和祥和。
　　“殿下。”聽著兩個孩子悠長的呼吸，瑛姑幾次擡頭，似乎有話要說，幾次欲言又止之後，她終於是放下了手中的繃圈。
　　“嗯？”閔若兮擡起頭來，臉上盡是滿足的笑意。
　　“其實這樣也挺好。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便能放下來，不如就此作罷，咱們就在這裏好好的靜養壹段時間，等到開春花開之際，便回去吧！”瑛姑道。
　　聽了瑛姑的話，閔若兮沈默了下來，半晌，緩緩站了起來，背過身去，留人瑛姑壹個蕭索的背影。
　　“瑛姑，這是我心裏的壹根刺。”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兩只秀麗的拳頭緊緊握起，傳來卡卡的聲響。
　　“弄清楚了又如何？”瑛姑輕嘆道：“再怎麽樣秦風也不能活過來了，這兩個娃娃也沒法再看到他們的爹爹。閔若英也好，閔若誠也罷，都是妳的哥哥，不是這根刺，就是那根刺，不管那壹根，紮在心裏，都是壹樣的疼的，不若就此忘了。”
　　“正因為他們都是我的哥哥，我能容忍刺紮在我的心裏，讓我疼痛，讓我流血，讓我流淚，但我卻不能容忍欺騙。”閔若兮霍的轉過頭來，“現在他們中的壹個，肯定是在欺騙我。”
　　空氣之中的溫度驟然下降，屋中燒得正旺的火盆，火焰驟然之間暗了下去，搖搖欲墜，搖藍中的兩個孩子似乎受到了什麽驚嚇，眼睛並沒有睜開，嘴巴卻是壹張，哇哇的大哭起來。
　　哭聲壹下子驚醒了閔若兮，臉上冰霜瞬間化去，柔情重新浮上臉龐，彎下腰下，壹手壹個，將兩個孩子抱了起來，輕輕的搖晃著。
　　“好寶寶，好寶寶，別哭了，乖乖的，都是媽媽不好，媽媽嚇著妳們了！”閔若兮低聲呢喃的安慰著兩個孩子。
　　孩子的哭聲漸漸的小了下來，坐在壹角的瑛姑卻在此時目光微閃，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兩根手指之間的銹針不知什麽時候已被撚斷了繡線，夾在指間，在燈光之下閃閃發亮。
　　晃著孩子的閔若兮卻輕輕地擺了擺頭，示意瑛姑推開了窗戶。
　　“楊致，是妳嗎，進來吧！”她看著窗外，輕聲道。
　　房中燈光微暗，窗前已是多出壹人，壹身黑袍，長發披肩，臉上壹道長長的疤痕令人驚心，背上背著壹柄大劍，正是在半道之上與他們分開的楊致。
　　“楊致，妳想幹什麽，鬼鬼祟祟的，要不是公主阻止，今天妳就別想活著離開這了。”瑛姑看著楊致，怒道：“妳壹路跟著我們是何居心？公主將妳從上京城中帶出來，已是仁致義盡，妳再糾纏，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楊致沒有回答瑛姑的話，卻是註視著閔若兮。
　　“進來坐吧！”閔若兮嘆息了壹聲，從窗戶前移開。
　　楊致默不作聲的躍進窗來，坐在火盆前，看著閔若兮手中的兩個孩子：“妳這次出來壹定有什麽特別的事情，我怕妳有什麽意外，所以壹路跟著。”
　　瑛姑冷笑壹聲：“公主需要妳的保護嗎？妳現在還是管好妳自己吧。”
　　楊致看了瑛姑壹言，低下頭去，半晌才重重的點了點頭，“妳說得不錯。我，我只是有些放不下而已，我馬上就要離開楚國了，從此天高地遠，也不知還能不能再相見，我，我只是想多看她壹眼而已。”
　　瑛姑壹怔，看了看楊致，又看了看閔若兮。突然想起以前的壹些往事，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楊致壹直便對公主有心。
　　閔若兮卻是渾不在意楊致話中透出的意思，壹邊哄著孩子，壹邊看著楊致道：“妳要去哪裏，去投奔齊國嗎？”
　　楊致搖了搖頭，“我即便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去投奔齊國的，我爹與齊國鬥了壹輩子，我再不濟，也不會去投奔他的敵人。”
　　“那妳準備去哪裏？”
　　“不知道，江湖路遠，就此漂泊罷了。”楊致嘆了壹口氣，“原本我突破九級，以為有報仇的希望，可是閔若英已是半步宗師，我這壹輩子，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走到哪壹步，如果不能達到宗師的地步，我是絕對不再回上京的。”
　　閔若兮默然不語，這裏頭的恩怨糾纏，又豈是幾句話能夠說得清道得明解得開的。
　　“壹路走好，就如妳所說，從此江湖路遠，不必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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