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五十八章 國祚到頭了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7
北疆軍並未立即攻城,這讓年胥松了壹口氣。
可不過是在後宮坐了半個時辰,他便如坐針氈,滿腦子都是後續的各種可能。
皇後去整頓宮中,此刻身邊就太子在。
年胥嘆道:“所謂度日如年,朕今日算是得知了。”
太子說道:“父親,汴京可能守住?”
年胥認真的點頭,“汴京城中糧草充足,雖說沒有十萬大軍,可五萬也是有的。只要萬眾壹心,北疆軍如何能敵?”
他撫須微笑,“秦王此刻看似兇猛,可在朕看來,卻是強弩之末。須知關中才是他的根本,李泌更是他的大仇。他放著根本和大仇不顧而南征,不外乎便是想速戰速決。只需堅守壹陣子,他自然會退兵。”
太子贊道:“父親英明。”
年胥頗為自得,隨即嘆息,“朕若是英明,豈會淪落到這等境地?”
“只等秦王退兵,父親自然能再度發動新政。”太子知曉年胥對新政的念念不忘,於是便借此來安慰他。
“新政啊!”年胥想到了孫石,“那日孫石出宮便不知所蹤,有人說他回去了,有人說他去投了秦王……”
“孫石必然不會投秦王!”太子很堅定的道。
“為何?”皇帝問道。
“自從他的兒子死後,在孩兒看來,孫石活著便是行屍走肉,唯壹能支撐他活下去的,便是韓壁。”
“韓壁?”
“對,彭靖等人勢大,可韓壁帶著些支持新政的官員依舊在苦苦支撐。孫石因此看到了希望……上次父親召喚,他馬上就趕來汴京,便是這個緣故。”
想到上次自己再度把孫石趕回去,年胥老臉壹紅。但太子能看出這壹點,卻又令他頗為歡喜,大有後繼有人的感覺。
“父親。”太子認真的道:“韓壁壹死,孫石的新政也就死了。”
“是啊!孫石的新政死了。”年胥想到了那些年的波瀾壯闊,“新政,毀於彭靖等人。”
“父親,彭靖等人勢大,孩兒見到他們行禮,彭靖也只是頷首罷了。”
“無禮!”
年胥大怒,“為何不早說?”
雖說皇帝尊重宰輔,可那是皇儲啊!皇儲沖著妳行禮,妳不避開也就罷了,竟然只是頷首回禮。
太子苦笑,“那時……孩兒不敢說。”
那時候年胥覺得朝中的氛圍正好,太子豈敢開口?壹旦開口,便會被視為插手朝政。
“我兒……是為父的錯!”
年胥黯然。
“陛下,年儒來了。”
謝引弓進來。
“可是有發現?”年胥精神壹振。
年儒進來稟告道:“情人司的密諜發現彭靖等人在密議。”
“他們想做什麽?”
年胥冷笑。
在這等時候,守城便是頭等大事,彭靖等人密議,不消說,定然是在為自己壹方籌謀。
“打探!”年胥說道。
“監控宰輔……”年儒猶豫了。
“朕許了。”年胥說道:“都什麽時候了?宰輔?那些所謂的宰輔是誰的還說不定。速去!”
“是!”
年儒告退。
年胥回身,“此戰後,朕定然要清理彭靖壹黨,清掃壹空也在所不惜!”
韓壁已死,新政壹系雕零,彭靖壹黨獨大。
這正是徹底清洗朝堂的好機會。
也是重新收回權力的好時機。
年胥目光炯炯。
“陛下。”謝引弓說道:“此刻,軍隊才要緊啊!”
謝引弓雖是宦官,可卻出身將門,從小耳聞目染,對兵法多少有些造詣。
年胥捂額,“是了,速去,令他們看牢大軍,不可讓外人插手。”
“是!”
年胥松了壹口氣。“到了這等時候,誰手握大軍,誰便是帝王!”
……
彭靖的值房中此刻坐滿了人。
“……方相去了城外北疆軍大營,見到了秦王,表達了大周願意稱臣的決心。可秦王卻不屑壹顧,執意要滅了大周。”
彭靖看著手下的官員們,說道:“到了此等時候,我等身負萬民期待,當有所取舍。”
眾人聽出了他話裏的凜然之意。
有人說道:“彭相只管交代,我等無所不從。”
“是!”
“彭相只管說,我等照做就是了。”
彭靖和方崇交換了壹個眼色,說道:“秦王忌憚的是年氏數百年的威望根深蒂固,若是大軍撤離,年氏只需登高壹呼,便能輕易復國,故而不肯答應。”
可此等局面下咱們能如何?
眾人壹籌莫展。
方崇幹咳壹聲,“若是年氏沒了呢?”
年氏沒了?
眾人:“……”
這是要謀反?還是要弒君?
有人面色微變,但大多數人卻是面色潮紅,鼻息咻咻。
大周君臣相得數百年,所謂的相得,那是在沒有外部威脅的情況下。
是在君臣利益壹致的情況下。
當下大敵在外,君臣之間的利益徹底分裂。彼此之間宛若仇敵,恨不能弄死對方而後快。只是因為君臣大義的震懾,又擔心得不到軍民支持而互相虛以委蛇罷了。
“可是要動手?”壹個文官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老夫豈是那等亂臣賊子?”彭靖蹙眉。
“那……”
若是不動手,那還有什麽法子?
除非皇帝喝多了,真心想出城尋秦王稱兄道弟,吟詩作詞。
方崇看來出使壹趟是傷到了肺經,再度幹咳壹聲,“陛下對秦王的才華壹向頗為仰慕,常說不得壹見,引以為憾事。我輩忠心耿耿,不該急陛下之所急嗎?”
這特娘的……秦王當年不是出使過大周嗎?
還在宮中赴過宴。
眾人壹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相的意思,把陛下送出城去,讓他與秦王詩詞唱和……”
“對!不過不全對!”彭靖眸色森然,“不只是他!”
“豈可令人骨肉分離?壹家子都去!”方崇淡淡的道。
……
“誰?”
外面突然傳來厲喝。
彭靖挑眉,“拿下!”
外面傳來了衣袂擺動的聲音,接著有利刃破空聲。
“圍住他!”
“人不見了。”
“是情人司的密諜,擅長藏匿蹤跡,圍住,把他找出來。”
方崇在值房內嘆道:“這是何苦?”
彭靖說道:“等!”
五個字,在場的人卻聽出了刀光劍影。
方崇想馬上動手,彭靖卻有些忌憚,想等密諜被抓。
如此,還能封鎖消息。
外面,數十人正在院子周圍搜索。
“把這間值房打開!”
“呯!”
值房的門被壹腳踹開,有人尖叫道:“他在這裏。”
值房內人影閃爍。
轟!
屋頂突然被撞開了壹個洞,壹個身影沖天而起。
“抓住他!”
有人喊道。
壹個將領冷冷的道:“放箭!”
數十弓箭手松手。
壹波箭雨覆蓋了半空中的密諜。
將領不等密諜落地,進去稟告。
“二位相公,此人死了。”
“孫稟,幹得好!”
彭靖笑道。
這個孫稟是他的人,執掌壹軍。
方崇說道:“就怕陛下警覺。”
方才的動靜瞞不過外面。
“他派密諜來,便是在猜忌。我等動手,這是本能。再說了,這也不是我等第壹次殺密諜吧?”彭靖冷笑,“無需擔心。”
以往情人司的密諜也曾窺探彭靖等人的動向,壹次截殺逃脫,壹次密諜被斬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是君臣之間的暗鬥,只要不撕破臉,那麽壹切都還有回轉的余地。
“妳還忌憚什麽?”方崇有些急不可耐了。
“軍隊!”彭靖說道:“此刻城中軍隊不少在陛下手中。若是咱們動手,他們突然暴起……”
“老夫去!”方崇起身,“上次老夫率軍北征,失敗後,老夫護住了十余將領。此刻,該是他們回報老夫的時候了。”
“妳!”彭靖愕然,“難怪老夫說妳上次改了性子。”
“老夫沒改性子!”方崇冷冷的道:“賊配軍依舊是賊配軍!”
……
“陛下,密諜大概是折損了。”
年儒來請罪。
“罷了!”
年胥說道:“軍中如何?”
“咱們的人在軍中……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極少。
“彭靖等人怕是會拉攏他們。妳去看看。”
“是!”
……
城外,秦王吃完飯後,帶著兒子來遛食。
……
城頭,方崇來了。
他叫來十余將領,說道:“此戰後,妳等可為大將!”
他指指宮中方向,“大周對武人的壓制,始於年氏。”
那些將領默然。
方崇說道:“誰願意跟隨老夫保護汴京?舉手!”
壹個將領舉手。
第二個。
第三個……
“年儒來了。”
年儒上了城頭,見到方崇和十余將領正在密議,其中幾個將領舉手,就冷笑道:“這是要作甚?謀反嗎?”
他是皇族,天然就高人壹等。而年氏執掌南周數百年,根深蒂固,故而習慣性的以勢壓人。
天助我也!方崇心中狂喜,退後壹步,厲喝道:“不想被清洗的,還不動手?”
這十余將領面色大變。
被年儒抓到了現場,事後最少是流放,危急時刻,弄不好會被斬殺祭旗。
頓時,這些將領和心腹們的眼中殺機畢露。
年儒心中壹震,這才發現自己犯下大錯。
“不……”
“放箭!”
城下,秦王父子看著城頭刀光劍影,箭雨傾盆……
阿梁好奇問道:“阿耶,他們這是在作甚?”
“大概是……撕破臉了吧!”
“那是年儒!”身後,傳來了姜鶴兒的聲音,“傳聞,此人面如死人。”
秦王看了看,被圍殺的那人果然是如此。
年儒身中多箭,依舊壹人壹刀所向無敵。
眼看著就要被他沖出去,有人喊道:“閃開!”
眾人閃開,回頭壹看。
兩張床弩被十余好手擡了過來。
“放箭!”
兩支弩槍飛射出去,帶著年儒越過城頭,重重的落在城下。
秦王看著在弩槍上掙紮的年儒,說道:
“還不等孤動手,這南周數百年國祚,就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