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打洞

　　黃家鐵匠鋪存在多年了。
　　原先的老板兼鐵匠叫做黃堅強，打的壹手好鐵器，故而哪怕身處小巷之中，依舊生意不錯。
　　前陣子黃堅強壹病不起，臨去前握著女兒黃大妹的手，說是把鐵匠鋪傳承下去，否則他死不瞑目……
　　黃大妹是個孝順的孩子，當即答應了。
　　黃堅強最後說道：“招……招……”
　　壹個招字說了幾遍，黃堅強就去了。
　　黃大妹悲痛不已，安葬了老父後，就重新開門打鐵。
　　她原先跟著父親倒也學過，順帶打下手。自己開工後，弄出來的鐵器不大好，老顧客們都善意的提醒她，要麽尋個老手來，要麽就……關門吧！
　　嫁人去！
　　這年頭女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嫁對人。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男人要扛起壹家人的生計，女人在家照顧老人，撫養子女。
　　這便是此刻的社會分工。
　　但黃大妹卻不肯，咬牙堅持。
　　黃堅強有個兄弟叫做黃達。兩兄弟在父母去後就分了家，平日裏往來也不多。
　　黃堅強去後，黃達也來過幾次，剛開始只是暗示，說給黃大妹尋個親事，鐵匠鋪就作為報酬。
　　黃大妹沒搭理，黃達就變成了明示。
　　壹個侄女罷了，難道還能終身不嫁？
　　黃達信心十足，這不，今日又來呱噪。
　　黃大妹拿他沒辦法，只能扔壹把鐵屑了事。
　　可暗器卻仍到了別人的臉上。
　　這個人看著脾氣不大好，壹巴掌就把黃達抽暈了過去。
　　黃大妹心情大悅。
　　壹看衛王身材魁梧，很是有力氣的模樣，心中不禁壹動。
　　黃堅強臨去前的那個招字，黃大妹後來想了許久，覺得是招贅婿的意思。
　　贅婿，就是沒本事的男人倒插門。
　　這個大漢不錯啊！
　　壹看穿著就是個日子艱難的。
　　黃大妹動心了。
　　衛王卻依舊在震驚中。
　　——請我幫妳打斷妳叔父的腿？
　　這女人，怎地這般野？
　　“多謝了。”
　　黃大妹也覺得那話太猛，趕緊裝作是淑女的模樣福身，然後問道：“可吃飯了嗎？”
　　衛王隨意搖頭，他確實是沒吃飯，準備散步溜達壹圈後，胃口大開，再尋個地方吃飯。
　　“妳進來！”
　　黃大妹招手。
　　這時黃達幽幽醒來，蹦起來就喊道：“竟然有了奸夫……”
　　衛王壹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舉起手。
　　嗖！
　　黃達壹溜煙就跑了。
　　“多謝妳了。”黃大妹挺感激衛王的，“我給妳做頓飯吧！”
　　“不了。”衛王搖頭。
　　“那就是不給面子！看不起我！”黃大妹沒有什麽泫然欲泣，而是自信的道：“我做飯，阿耶說能去宮中做禦廚。”
　　“妳……”衛王想到宮中的飯菜，不禁哂然壹笑。
　　“不信妳等著。”
　　黃大妹去隔壁拿了陶罐來，就頓在加熱的木炭上。
　　就是很簡單的馎饦，黃大妹做的卻不差。
　　“給！”
　　黃大妹遞了壹碗給衛王。
　　衛王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可嗅了壹下，竟然有些香。
　　他正好餓了，就吃了壹口。
　　不錯啊！
　　屋裏沒地方坐，衛王跟著楊玄倒也習慣了，就蹲著吃。
　　吃完壹看，黃大妹就蹲在對面，喜滋滋的看著自己，就像是……那年他在宮中收了第壹個心腹時的模樣。
　　“好吃吧？”黃大妹笑瞇瞇的問道。
　　“嗯！”衛王是個誠懇的人。
　　“吃了我的飯，就幫我打鐵，行不行？”
　　衛王雖說下手殘暴，可做事兒卻講道理，最厭惡欺負弱小的那等人。
　　吃了別人的飯，幫忙幹活，這事兒不虧。
　　“好！”
　　鐺鐺鐺！
　　鐵匠鋪裏的敲打聲再度傳來，而且有力了很多。
　　“這裏！”
　　“敲準壹些！”
　　“咦！妳敲的竟然比我準？”
　　“再用力些！”
　　“力氣太大了，都敲扁了！”
　　“這樣就好，就這樣，壹直敲！”
　　壹個老人挑著空籮筐路過，看了裏面壹眼。
　　“大妹！”
　　“哎！”黃大妹手握鉗子擡頭，“馬公啊！這是把菜都賣完了？今日生意這般好，您就沒去打半斤酒，來幾顆豆子？”
　　老人笑著拍拍腰側的酒葫蘆，“有呢！什麽奶酒，便宜，就是喝不醉。”
　　“可是那些草原商人賣的？說是女人都能喝呢！”
　　“是啊！不過味道有些怪。”
　　“就是哄哄嘴巴的東西，便宜就好。”
　　“哎！可不就是這個理？大妹啊！上次問妳的鋤頭可有了？”
　　黃大妹提起夾子，上面夾著的鋤頭已經成型了，“馬公看看。”
　　“哎！看著還不錯。”
　　“那還能有假？”
　　“口子再弄弄就成了。”馬公壹番檢查，看著衛王，“就要它了。對了……這是。”
　　“幫忙的。”黃大妹笑道。
　　衛王沈默著，但雄壯的身軀讓馬公不禁贊道：“好壹個雄壯的漢子。大妹，這個幫手要得！”
　　黃大妹得意的道：“是呢！”
　　馬公付了定錢，挑著擔子，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曲子，搖搖晃晃的回家了。
　　“本……我要回去了。”
　　“哦！”
　　黃大妹有些黯然，“明日來不來？我做飯給妳吃，妳幫我打鐵。”
　　“看吧！”衛王本想拒絕，可打了壹頓鐵之後，他竟然發現郁郁的心情好了許多。
　　“那我明日等妳！”
　　衛王去尋楊玄。
　　“心情郁郁，勞作壹番就好了？”
　　“對，妳那娘子是醫者，幫本王問問這是什麽緣故。”
　　“不用問。”
　　“為何？”
　　“妳這就是閑出來的毛病，給自己找些事做就好了。”
　　衛王看著他，顯然不信。
　　“妳難道還懂醫術？”
　　“懂壹些。”楊玄說道：“這人活著就得給自己找事做，妳看那些無所事事的，多半活的空虛，只能去吃喝嫖賭來尋求刺激。
　　妳呢！整日琢磨著如何打敗妳那陰險的小老弟，入主東宮。
　　可想來想去卻發現只是空想，於是妳就抑郁了，覺著自己在耗費生命，可對？”
　　“荒唐！”衛王嘴裏說著荒唐，腳下卻不動。
　　“建明去了太平沒回來，於是妳就寂寞了。”
　　這話，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楊玄壹怔，繼續說道：“人無聊就會在腦子裏給自己找麻煩，唯有給自己找事做，沒那個閑工夫找自己的麻煩，自然就覺著舒坦了。去吧！回頭州衙那塊地就交給妳了。”
　　州廨那塊地原先是劉擎在的時候開辟出來的，種些菜。
　　“呵呵！”
　　衛王走了。
　　“郎君。”
　　赫連燕來了。
　　“何事？”
　　楊玄叫人打造了椅子，此刻往椅背壹靠，看著就像是大老爺般的愜意。
　　而赫連燕就像是個女管事，站在他的身前稟告。
　　“我這邊發現有人走私草原。”
　　“走私什麽東西？”楊玄瞇著眼。
　　走私是永遠都無法禁絕的事兒，特別是在邊塞。
　　草原的牛羊便宜的令長安的商人們抓狂，皮毛更是如此。而大唐的各種貨物也讓草原人垂涎欲滴。
　　所謂只要有需求就有市場，走私就應運而生。
　　“有鐵器。”赫連燕嚴肅的道。
　　走私什麽都好，眼前的楊老板甚至鼓勵走私奢侈品去草原和北遼，揚言走私的越多越好。這位最恨偷稅的使君，甚至放言，若是量足夠，他就給這些走勢商人免稅。
　　但鐵器不同。
　　這東西反過手就能用於打造兵器，屠殺自己人。
　　果然，楊老板的臉黑了下來。
　　“查出來了？”
　　“沒，找不到貨物。”
　　“可有法子？”楊老板發誓要把這等喪心病狂的家夥弄牢裏去，犒勞那些眼睛發綠的人犯。
　　“那人叫做趙富貴，不是咱們陳州的商人，所以不好抓。”
　　“以妳的心狠手辣，若是普通商人，早就拿下了。”
　　“郎君過獎了。”騷狐貍媚笑道：“確實是有背景，拿了對郎君不利，故而我只能看著。”
　　“需要什麽？”楊玄問道。
　　這是要辦成鐵案的態度。
　　赫連燕從投靠楊老板以來，壹直想弄個大事兒，彰顯自己的能力。
　　聞言她不禁暗喜，說道：“要機靈的人。”
　　“機靈……”楊玄幾乎沒怎麽思索。
　　“老賊吧！”
　　老賊江湖經驗豐富的壹批，正好去協助。
　　“老賊呢？”
　　赫連燕出去壹問。
　　“出城了。”
　　“多久回來？”
　　“說是教導弟子，不知何時回來。”
　　“帶路！”
　　赫連燕辦事兒雷厲風行，抓了幾個軍士帶路，就出了臨安城。
　　……
　　壹個小土包的邊上，此刻多了個洞。
　　下面傳來了有些沈悶的聲音。
　　“看好了，這兒不能下，看看這裏，這土是浮的，壹動就塌，埋妳沒商量！”
　　“師傅，咱們下來幹啥？”
　　“盜亦有道，這是郎君的教導。為師壹心想教妳成才，可總不能拿別人家的墓穴來挖吧？缺德！所以，為師就尋了這個地方。”
　　“那您教我作甚？”
　　“打洞！”
　　“打洞？”
　　“沒錯，咱們這門手藝講究的是眼明手快，還得穩。最要緊的便是打洞，為師想看看妳的資質，來，從這裏往下挖！咦！有馬蹄聲。趕緊上去看看。”
　　壹個腦袋從洞底下鉆出來，正是老賊。
　　“上來！”
　　接著上來的便是潘正。
　　潘隊正原先在軍中廝混的不算得意，仕途渺茫，被老賊收為弟子後，本以為是攀上了高枝，誰曾想卻是幹盜墓的。
　　他覺得還是繼續在軍中廝混更有前途些，可老賊從長安壹回來就尋到了他。
　　壹番威脅利誘，潘正果斷低頭。
　　這不，今日老賊就帶他出城來練習基本功。
　　潘正鉆了出來，說道：“我總覺得有些熟悉。”
　　“熟悉什麽？”
　　“打洞。”
　　老賊笑的猥瑣，“妳以為大地是妳娘子？”
　　數騎近前，為首的是赫連燕。
　　“哎！是赫連娘子啊！”老賊笑嘻嘻的道：“可是郎君尋老夫？”
　　“我尋妳！”
　　“好說！”老賊拍拍身上的塵土，指指自己的背後，潘正過去為他拍打脊背。
　　“我手頭上有個事，郎君令妳協助。”
　　晚些，眾人回到了城中。
　　赫連燕也有壹間值房，進去坐下，老賊看了看，心想自己哪日也求郎君弄壹間，擺放些家傳的好東西也好啊！
　　“趙富貴，銀州商人，背後有個官員做靠山，常年往來於銀州與草原之間。”赫連燕跪坐在上首，身材傲人。
　　“走私？”老賊的反應很快。
　　赫連燕點頭，“有人發現了他的車隊裏帶了鐵器，不過後續再去追查時，卻晚了。”
　　“可曾驚動了他？”
　　赫連燕點頭，“趙富貴察覺了，他就住在城中，每日無所事事。”
　　“這是肆無忌憚啊！”老賊很久沒見過這等囂張的走私商人了。
　　“可知曉他的貨物藏在哪了？”
　　“就在城外西南，他的車隊最後經過那裏，再出現時，車上就沒了鐵器。”
　　赫連燕看著老賊，“妳可能尋到？”
　　“沒去看之前，老夫說什麽都是空口白牙。”
　　這個態度反而讓赫連燕高看了他壹眼，“明日就去。”
　　稍後，赫連燕去了壹家逆旅。
　　趙富貴看著就像是個富貴人，矜持，且精明。
　　“見過赫連娘子。”
　　楊玄的麾下有個異族女子的事兒城中不少人都知曉，每次赫連燕頂著壹張千嬌百媚的臉走過城中時，總會引來壹些男人的口水。
　　“我最後問妳壹次，鐵器在何處？”赫連燕站的筆直。
　　趙富貴的目光在她的身軀上壹轉而過，“老夫沒有什麽鐵器。”
　　赫連燕盯著他，“我本不該來。”
　　但妳忌憚我背後的那個人，故而來了。
　　趙富貴笑吟吟的道：“老夫回頭就求見使君，正好轉達壹些善意。”
　　赫連燕搖頭，轉身出去。
　　身邊的捷隆回身看了趙富貴壹眼，陰沈沈的壹笑，握緊了刀柄。
　　出了逆旅後，捷隆說道：“直接查就是了，來壹趟反而讓他越發的得意了。”
　　赫連燕站在逆旅門口，說道：“我是異族人，雖說投靠了郎君，可幾人能信任咱們？故而咱們行事就得有章法，不給別人口實。”
　　“那見他何意？”
　　“趙富貴的身後有人，我今日來了，便是告訴他背後那人，走私之事發作後，郎君依舊記著給他背後那人留臉面。可趙富貴卻給臉不要臉，那麽，拿下他便名正言順。”
　　“太麻煩！”捷隆覺得束手束腳的。
　　赫連燕微笑，“麻煩是麻煩些，不過比跟著皇叔好！”
　　捷隆點頭，“跟著皇叔總是擔心某日被他滅口，跟著郎君，至少不用擔心這個。”
　　第二日，老賊帶著弟子跟著出城。
　　城外西南方向數裏，這裏原先是老城，後來毀於壹場大火。
　　“就在這附近。”赫連燕用手虛畫了壹個範圍。
　　“就沒找到？”
　　“找了許多次，沒找到。”
　　老賊下馬走了過去。
　　熟門熟路的，下意識的走到了壹個小土丘前。
　　小土丘上有許多雜木灌木，還有些石塊。
　　老賊叫來潘正。
　　“能看出這是什麽嗎？”
　　“就是個土丘。”
　　“錯了。”
　　“那是什麽？”
　　“墓！古墓！大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