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子泰啊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糧食就是壹國根本。
　　手中有糧心不慌，民以食為天……無數民諺都在說著糧食對於個人和國家的重要性。
　　所以，門閥權貴的實力，首要是看田地和人口。反之，門閥權貴的主要事業便是兼並土地。
　　大規模糧食交易很難，車隊壹出動就瞞不過人。
　　在赫連燕帶著他去看了倉庫中堆積的錢財後，耶律書說道：“糧食就在坤州，如何運回來，需要副使自己想法子。”
　　“運出城呢？”赫連燕問道。
　　“那是老夫的事。”耶律書自信的仿佛官吏都是自己的孫子。
　　“好說。”赫連燕代表楊玄答應了。
　　雙方約定了時間，耶律書留下了兩個夥計，自己回去準備。
　　“會不會是陷阱？”
　　大堂裏，眾人在討論。
　　南賀說道：“此人來歷可清楚？是否穩靠？若是設下了陷阱，坑了錢財小事，去接應的人怕是會全軍覆沒。”
　　他雖然沒質疑赫連燕，看話裏話外都是這個意思。
　　“謹慎壹些。”老賊說道：“老夫以前闖蕩江湖時，這等陷阱……鶴兒說說。”
　　這個老鬼不願意得罪赫連燕，開個頭就把話題丟給了姜鶴兒，禍水東引。
　　有些意思啊……楊玄坐在上面，不置可否。
　　壹提這個，姜鶴兒可就不困了，“只需丟兩個夥計出來做誘餌，帶著接應的人去預設的地方，壹個伏擊……全完了。”
　　“鶴兒果然是老江湖！”老賊捧哏，拍了姜鶴兒馬屁的同時，還把仇恨引到了她的身上。
　　楊玄看著他，老賊正在得意，不小心看到了楊玄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禁訕訕的拱手。
　　被老板當場抓到了玩手段，丟人吶！
　　現在，問題全在赫連燕這邊。
　　她掌管密諜，楊玄麾下對北遼最熟悉的也是她。
　　這是壹次大行動，赫連燕知曉楊玄對糧食的渴望，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節度使府都當了，用來換糧食。
　　去，是必須要去的！
　　但危機評估必須要穩妥。
　　這是她的問題。
　　壹旦出錯，她首當其沖。
　　韓紀見她在沈思，就目視楊玄。
　　是不是給赫連燕解個圍？
　　楊玄不置可否。
　　他現在不是草臺班子，而是壹個龐大的系統。
　　麾下人越來越多，內部的暗流自然會湧動。他從未想過麾下會壹團和氣……說實話，麾下若是壹團和氣，他睡覺就得睜只眼閉只眼。
　　他是主公，要做的是把內部的暗流控制在壹個範圍之內。
　　沒超過這個範圍，我看戲。超過了，啪！壹巴掌抽回去。
　　就像是老賊，方才被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壹眼，現在就蔫了。
　　赫連燕擡頭：“耶律書的名頭我許久之前就知曉，北遼豪商，長袖善舞……他最大的買賣便是糧食。”
　　楊玄開口，“他的秉性，是貪婪，還是什麽？”
　　這個問題問到了根子上，而且，壹下減輕了赫連燕的壓力。
　　什麽時候開口，開口到什麽程度，這是壹門學問。他沒有老師，需要壹步步去摸索。
　　赫連燕心中感激，“貪婪。”
　　楊玄說道：“如此，此事可行。”
　　壹個官員說道：“若是陷阱……”
　　楊玄淡淡的道：“就算是陷阱，我也能把它填平嘍！”
　　老賊送上彩虹屁，“郎君威武霸氣！”
　　這是想彌補先前被抓包的錯誤。
　　楊玄不置可否，“老賊！”
　　“在！”
　　“妳帶著人在前面打探，出了岔子……”
　　這是敲打。
　　老賊心中凜然，“是。”
　　劉擎壹直沒吭氣，此刻開口，“此等事何須妳親自去？派人去就是了。”
　　“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下官願往！”
　　幾個官員起身請命。
　　麾下的主動性不錯，讓楊玄很是欣慰，但，他搖搖頭，“此次，我定然要去。”
　　他起身，指著掛在墻壁上的地圖，“戶部會壹步步斷掉供給我北疆的糧食兵器，兵器暫時還能想想法子，可糧食卻無計可施。
　　明年，我北疆必須大規模開荒。
　　但在此之前，先得尋到糧食，度過眼下的難關。”
　　這就是當下的戰略。
　　“這是壓倒壹切的重任！”楊玄屈指敲敲地圖，“再有，我去，不只是買糧。坤州什麽樣，我也想去看看，走走。”
　　他這話意味深長，江存中驚訝，“副使想著攻伐坤州嗎？”
　　楊玄微笑，“未雨綢繆罷了。”
　　隨即各自散去。
　　楊玄也溜了。
　　劉擎留下了幾個將領議事，事情說完，張度說道：“副使現在就在琢磨此後如何攻打坤州，會不會太早了些。再有，這些年，北疆的人馬可從未去過坤州，攻打坤州……”
　　劉擎平靜的道：“副使從接任那壹刻開始，想的便不是困守北疆，而是……”
　　他看著地圖，“進取！”
　　張度心中壹熱，“可咱們的人馬不夠啊！”
　　“副使說了，兵貴精而不貴多。”劉擎問道：“論治兵，論兵法，誰能及他？妳等要做的是，跟隨他。”
　　張度渾身熱血奔湧，“副使的目標是什麽？”
　　劉擎說道：“他曾和老夫說過壹次……大唐虎賁鐵蹄所到之處，便是大唐疆域！”
　　這話，可不像是壹個節度使說出來的，更像是，壹個帝王。
　　張度只覺得眼前壹亮，“好！我便跟隨副使，壹起去征服這個天下！”
　　等人都走了，劉擎拿起筆，看著門外，輕聲道：“小崽子，該做的，老夫都為妳做了。可妳也該告訴老夫，妳究竟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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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坤州？”
　　周寧愕然，“坤州好像是在北遼吧？”
　　“賢妻竟然知曉坤州所在，果然是大才。”楊玄抱著兒子，壹邊琢磨此行，壹邊打趣妻子。
　　周寧扶扶玳瑁眼鏡，“子泰取笑我。”
　　“哪裏，我是由衷的感慨。”楊玄真誠的道：“妳看，自從妳進了家門，家裏之事我就沒操過心。這壹家子越來越大，衣食住行，事事都要妳操心。不易啊！”
　　剛嫁過來時，楊家就那麽些人口，簡單。
　　可隨著楊玄地位的變化，楊家的人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復雜。
　　許多人妳得小心對待，否則楊玄在拉攏，妳在得罪，南轅北轍。
　　周寧是不容易，但覺著這是自己的職責。
　　人做事累不怕，怕的是無人理解。
　　出發之前，安撫後院是必不可少的壹道程序。
　　管大娘看在眼裏，對怡娘說道：“郎君對娘子，那叫做壹個體貼。”
　　怡娘說道：“體貼容易，能壹直體貼，難。”
　　“誰說不是呢！”管大娘笑道：“當初娘子嫁給姑爺，周氏內部多少人不看好這門姻緣，可如今再去問問，噢喲！壹群人羨慕的眼珠子都發紅了，恨不能當初嫁給姑爺的是自家的女兒，哈哈哈哈！”
　　言笑過來，“家中來人了。”
　　管大娘去了前院。
　　來的是個管事。
　　“家中有人托我傳話。”管事笑嘻嘻的送上了壹個小包袱。
　　管大娘冷笑，“別弄這個，否則趕出去！”
　　管事訕訕壹笑，“家中……就是二郎君那裏，讓我來問問，姑爺身邊的心腹可有未曾婚配的？”
　　管大娘點頭，“王老二未曾婚配，怎麽了？”
　　管事笑道：“果然是他。二郎君那邊說了，聽聞王老二並未婚配，他家中正好有個孫女兒，不說長的國色天香，可也算是可人，而且知書達理……”
　　管大娘心中壹動，“我去問問。”
　　管事點頭，“二郎君說了，事成之後，重謝。”
　　管大娘去了後院，本想尋周寧說此事，可看到周寧帶著人在為楊玄收拾行裝，忙碌不堪，就去尋楊玄。
　　“皇帝壹擊不中，短時間內不會再度出手，他丟不起這個人。要註意的是豪強，以及江湖中人，特別是建雲觀，那次之後就沒見他們出手，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楊玄在交代自己走後家中的安保，見管大娘在門外，就頷首，“去吧！”
　　“郎君放心！”
　　虬龍衛告退，出去時，看了管大娘壹眼。
　　這些鳥人，老娘都來楊家多久了，可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仿佛老娘是奸細！
　　管大娘進來，“見過郎君。郎君，奴冒昧，二哥那邊您是個什麽打算？”
　　這個女人，怎地問這個問題？做媒……楊玄想了想，“此事，第壹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其次還得看那個女人持家的本事如何。”
　　老二就是個棒槌，以前楊玄覺得他和梁花花能成，沒想到這貨拍拍屁股就走了，壓根不帶留戀的。
　　無情啊！
　　後來他才想通，王老二對梁花花壓根就不是男女之情。
　　白瞎了！
　　所以他仔細考慮後，覺得還是要看王老二自己的意思。
　　至於年齡，那不是事。
　　管大娘笑道：“這話是呢！二哥憨直，若是家中的女人站不住，那日子可就沒法過了。奴這裏正好有個人……”
　　“誰？”楊玄看了她壹眼。
　　這個女人怎麽有興趣做媒婆？
　　“周氏的人。”管大娘說道。
　　“此事，再說！”
　　楊玄幾乎是第壹時間就否決了此事。
　　管大娘還想勸說，可卻見楊玄神色微冷，心中不禁壹跳，“奴告退。”
　　等她走後，楊玄搖頭，“這是鉆營來了。”
　　晚上，夫妻二人將要分別壹陣子，自然是要努力溝通。
　　楊老板溝通的氣喘籲籲，躺著裝死狗。
　　周寧靠在他的胸膛上，“子泰妳有話說？”
　　女人的直覺太可怕了……楊玄攬著她的肩頭，“周氏那邊來人，想和我這邊聯姻？”
　　“誰？”
　　“老二。”
　　“嗯！我知道了。”
　　夫妻二人依偎著，就在昏昏欲睡的時候，楊玄突然問道：“妳就不為周氏說句話？”
　　周寧輕輕搖頭，發絲掠過楊玄的胸口，有些癢，“我是楊家婦。”
　　這個婆娘……楊玄收緊了手。
　　第二日送走楊玄，周寧尋了管大娘來說話。
　　“二叔那邊的女子自然是好的，不過，老二於夫君來說，便是兄弟壹般。周氏女自然是知書達理，可老二的性子純真……不合適。”
　　壹個世家女嫁給壹個純真的男人，這日子咋過？壹個滿腦子都是世家門閥的那壹套，壹個滿腦子都是江湖兒女的那壹套。
　　這日子，過不來！
　　“是。”
　　“對了，妳轉告他們。”周寧端坐著，神色平靜，“夫君如今的話，阿翁和阿耶都會重視。想通過夫君這邊來迂回爭奪權力……
　　這些手段在夫君的眼中無所遁形，消停些，別丟了周氏的人！
　　罷了，明日我去說，免得二叔不滿。”
　　大家族內部看似壹團和氣，可暗地裏的爭鬥不比朝中少。
　　管事在楊家前院住下，吃喝自然不用操心。早上起來，看著楊玄被人簇擁著出去，不禁唏噓著往昔。
　　他剛吃了早飯，就見林飛豹進了前院，目光轉動，找到了他。
　　“郎君令老夫來傳話！”
　　林飛豹的神色肅然，讓管事覺得這是在傳旨意，心中壹哂。
　　“聽聞二叔家風嚴謹，想來子弟多大才。
　　周氏自然不愁出仕的門路。
　　北疆苦寒，我有壹言請二叔斟酌，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若是二叔不棄，可讓壹名子弟來北疆歷練。”
　　管事先是壹呆，接著心中狂喜。
　　擊敗赫連峰的禦駕親征後，北疆就成了官員眼中的香餑餑，但凡能來北疆鍍個金，回去升遷就不是事。
　　可楊玄把持著北疆，想來，對不住，得看能力，看妳背後的靠山。
　　能力有，但不是壹夥兒的，對不住，哪來哪去。
　　背景強大，但沒本事，對不起，北疆不養閑人……
　　就這麽整頓了幾次，壹個個想來鍍金的官員狼狽而歸。
　　這裏，不但能歷練，還能積攢資歷，堪稱是官場寶地。
　　可楊玄冷著臉，誰的面子都不給，進不來啊！
　　現在楊玄開口了，那必須是板上釘釘的。另外，有他在，那個周氏子弟自然不愁前途……而且，從此二叔那邊就和楊玄拉上了關系。
　　這是壹條康莊大道啊！
　　管事心中狂喜，“多謝姑爺。”
　　林飛豹剛走，周寧出來了。
　　仆役們趕緊回避。
　　到了前院，管事被叫去。
　　周寧知曉此等事要斬釘截鐵，否則後患無窮，所以近乎於聲色俱厲的道：“告訴家中，此等聯姻之事以後休提，丟人！”
　　這個管事便是二叔的人，周寧在等著他解釋辯駁，隨後再度壹巴掌拍死。
　　“是。”
　　管事低眉順眼的，乖巧的讓周寧想到了富貴。
　　這，不對！
　　周寧心中納悶，“二叔若是不滿，無需去煩擾阿翁阿耶，只管沖著我來！”
　　這話比前面的還硬氣。
　　管事越發的恭謹了，“二郎君只會歡喜。”
　　二叔啥時候變成這等性子了？
　　周寧愕然。
　　她無力擺擺手，管事告退。
　　管大娘追了出去。
　　再回來時，她神色復雜，“郎君剛許了二郎君那邊壹個子弟在北疆出仕。”
　　文治武功皆令人驚嘆的姑爺親自出手栽培……
　　這份情給大了！
　　壹切，都是為了讓娘子在娘家地位尊崇，被人尊敬。
　　能有這樣的夫君……管大娘低嘆，“難得有情郎啊！”
　　周寧壹怔，然後抿嘴笑。
　　“子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