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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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 北疆的未來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5

  大唐教育架構是垂直的。
  長安是天下大才的集中地,高等學府盡皆在此。
  往下,便是各州州學,再往下便是縣學。
  州學承上啟下,為壹地選拔人才的機構。
  每年,州學都會選拔出最出色的幾個學生,在年底時,跟隨去長安述職獻禮的官員壹起出發。
  到了長安,地方官會獻上禮物,而這些學生們,也會和禮物在壹起,給皇帝觀看。
  學生,便是禮物。
  對於帝王而言,這話壹點兒都沒錯。
  天下英才盡數收入囊中,那等感覺難以言喻。
  妳再聰明,最終也只能在朕的面前低頭,渴望為朕效力。
  進了州學,就有了進身之階。
  進,可考科舉。
  退,憑著州學學生的身份,去官府謀取壹官半職,或是繼承家業,成為壹方豪強,都有了底氣。
  州學學生,便是僅次於考中科舉的那些精英。
  在普通人的眼中,他們便是天之驕子。
  可自從楊玄執掌北疆後,長安就斷了北疆學生參加科舉的資格。
  韓紀站在課堂外,姜鶴兒低聲道:“此事我倒是知曉,當初長安送來文書,說北疆學生粗俗不堪,學問不精,讓多讀幾年書再去科舉。”
  “這只是個由頭。”韓紀說道。
  “是呀!郎君看著文書就說了,這是釜底抽薪。”
  “能進州學的學生出身都不俗,這麽壹群人反對郎君……知曉嗎?那些豪強反對郎君,家中子弟的科舉之路被斷絕便是壹個誘因。”
  “今日終於發作了。”姜鶴兒嘆道。
  韓紀看著她,“妳怎地有些躍躍欲試……”
  姜鶴兒說道:“郎君的護衛都在外面,若是那些學生動手,妳可能保護郎君?”
  韓紀搖頭,“不能,不過……”
  姜鶴兒指指自己,傲然道:“只有我!”
  自從做了老板的秘書後,姜鶴兒就覺得江湖離自己越發的遠了。
  忙碌的工作令她無暇多想,偶爾午夜夢回,夢到當初跟著師父闖蕩江湖的時光,不禁笑出聲來。
  闖蕩江湖雖說危險,但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卻是任何事兒都無法比擬的。
  今日難得的好機會,姜鶴兒發誓要大展身手。
  楊玄的突然出現,令學生們驚訝了壹下。
  本以為他是來安撫的,可沒想到壹開口就是不讀便走。
  出去!
  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學生們楞住了。
  王厚,就是被楊玄說不厚道的那個學生看了楊玄壹眼,坐下後,說道:“我等只求壹個公道。”
  “什麽公道?”
  楊玄想到了自己的求學生涯——剛開始先生是楊略,從識字到學習文章,楊略教的急躁,甚至能看出他在極力壓抑著想呵斥,想動手的欲望。
  後來,他的先生就變成了朱雀。
  雖說偶爾會開車,但朱雀教導的盡心盡責。
  公道這個詞,在尊師重教的當下,不存在的。
  所以,王厚說什麽公道,楊玄不禁笑了。
  王厚看了壹眼同窗們,“我等寒窗苦讀多年,家中耶娘殷切期盼,不過是盼著我等能過了科舉壹關罷了。如今,長安斷絕了我等科舉之路,我等茫然不安,不知未來如何……”
  楊玄不置可否。
  “敢問國公,我等讀書為何?”
  ——妳和長安鬧翻,帶累我等無法參加科舉,這個公道,誰來給?
  外面,赫連燕到了,冷笑道:“此人家中便是豪強出身,最是仇視郎君,今日,多半便是此人率先鼓噪。”
  韓紀說道:“此子裹挾州學同窗,倒也深諳輿論之道。”
  “動手吧!”姜鶴兒兩眼放光。
  裏面,楊玄問道:“讀書為何?”
  王厚目光炯炯,“是。”
  壹般人面對楊玄時,心中壓力之大,難以言喻。膽子小的,會詞不達意,說話磕磕絆絆的。
  這人,膽子不小。
  這個膽子來自於何處?
  來自於所謂的公道。
  大好前程沒了,我們求個公道,錯了嗎?
  誰敢說錯?
  若是楊玄壓制,外界就會說他是獨夫。
  長安千方百計想攪亂北疆,聽聞此等事,估摸著會笑出豬叫聲來。
  故而宋震先前才說,萬萬不可動手。
  妳對百姓動手沒事兒,對這群人動手,就是把老天捅了個窟窿……
  楊玄可以和北疆豪強動手,只需尋到借口就行。
  但他沒法對魯縣趙氏出手,壹旦出手,天下讀書人,甚至天下百姓都會嘩然。
  讀書人金貴的年代,趙子這等遠古聖人,便是神靈般的存在。
  天下讀書人會鼓噪,會咒罵楊玄。
  天下人會覺得楊玄不尊重知識,不尊重神靈。
  趙氏能存在多年……說實話,妳要說這些年來當權者沒想過對趙氏動手,那是不可能的。
  可沒法動手啊!
  趙氏看似壹家,可趙氏的身後,卻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壹群人。
  這群人叫做:既得利益者!
  他們通過讀書獲取了進入特權階層的入場券,就會自發的維護趙氏的威嚴。
  面對著這麽壹群人,哪怕是暴君,也得忌憚幾分。
  “遠古時期,部族中的智者掌握著最為豐富的學識。他們會在族中選擇壹兩人來傳承自己的學識。這便是最早的師生。”
  楊玄沒有呵斥,沒有大怒,讓外面的姜鶴兒失望的嘆息壹聲。
  韓紀擔心這個暴躁的少女會動手,“要不,給郎君弄杯茶水吧!”
  “也是!”
  姜鶴兒去尋地方泡茶。
  總算是走了。
  韓紀眼中閃過興奮之色,心想,借此機會,若是能拿下州學的幾個教授,再把刺頭挑出來,幾年後,就能把州學化為北疆官員的搖籃。
  “最開始,文字記錄在龜甲和獸骨之上。那時候烏龜多不勝數,獸類也遍地皆是,於是,學問便這麽積累了下來。等到了發明紙張之後,學問就開始普及了。”
  甲骨文的時代,能讀書的都不簡單。
  而紙張時代,讀書人的出身再度往下調整了壹番。
  也就是說,知識的傳播和讀書成本有著直接關系。
  讀書成本低,那麽讀書人就多。
  另壹個世界,相對廉價的紙張,和大規模培養師資力量這兩項,成為了教育普及的催化劑。
  “當今,各州都有州學,州學每年都會選拔數名學子前去長安應試,中者寥寥。說是千軍萬馬走獨木橋毫不為過。也就是說,州學絕大部分學生壹生都與科舉無緣。”
  壹番話,把教育的起源,教育的發展說的清清楚楚的,又自然而然的把當下州學的處境分析的格外透徹。
  絕大部分學生此生都沒法越過科舉這壹關!
  所以,鍋,不能亂扔。
  “當然,是人都有僥幸心,覺著,哪怕我學業不佳,可說不得運氣好考中了呢?就算是妳有這等境遇,那麽,我想問問,讀書為何?”
  這個問題,被楊玄重新拋了回去。
  王厚笑了笑。
  然後心中壹凜,覺得自己有些嘚瑟了,若是被楊玄順勢呵斥處置……
  他看了楊玄壹眼。
  楊玄的目光,壓根就不在他這裏。
  而是看著……虛空!
  仿佛那裏有無數莘莘學子在傾聽他的講話。
  壹個王厚,對於他而言,就是壹只蟲子,不值當耗費心神去琢磨,甚至不值當去憤怒。
  “讀書為何?”楊玄重復了壹次問題,“讀書,首要明理。”
  也就是樹立正確的三觀。
  “讀書,要讀出用處。每個讀書人想來第壹個念頭便是,我讀書,是為了做人上人,是為了做官,這壹點,無可厚非。”
  王厚笑了笑,舉起手。
  “說!”
  楊玄頷首。
  王厚說道:“可如今出仕壹途被斷,我等無可奈何。”
  “是啊!如今長安不許北疆籍貫的學生參加科舉,咱們讀書為何?”
  楊玄壓壓手,等安靜後,繼續說道:“讀書,當立誌。也就是說,妳等為何想為官?是為了錢財,是為了做人上人,可有為國為民之心?”
  學生們默然。
  “嗯?”
  楊玄輕哼壹聲,“讀書,只為壹家壹姓牟利,只為自己牟利,只為自己的壹己之私奔忙,這樣的學生,要來何用?”
  他說的平靜,可這話,卻宛若驚雷。
  “郎君!”
  姜鶴兒端著壹杯熱茶來了……天知道她是從哪弄來的。
  楊玄接過,喝了壹口,潤潤喉嚨,覺得這個秘書果然好用。
  姜鶴兒飛快的看了學生們壹眼,有些眼巴巴的期盼著……誰要動手呀!
  趕緊吧!
  “壹門心思奔著科舉而去,有誰想過立足於當下,立足於北疆?”
  “妳等若是壹心為國也就罷了,那麽便是我耽誤了妳等的報國之路。可當下的大唐,最大的威脅在何處?便在北疆,便是北遼。
  讀書人為官為何?當報效國家。而國家大難在北遼,那麽,妳等壹門心思去長安作甚?”
  楊玄隨手指著壹個學生,“妳來說說。”
  學生支支吾吾。
  “妳不敢說,不外乎便是長安認為楊某乃是叛逆,妳不屑於為楊某效力。”
  學生鬧騰,根子還是楊玄。他們覺得是楊玄斷了他們的青雲大道。
  楊逆!
  這個詞,想來私下被他們提及無數次。
  “北疆敞開大門,廣迎天下英才,對於我北疆的學子,更是翹首以盼。
  做人要踏實,要厚道。出仕北疆不好嗎?能為大唐抵禦強敵不好嗎?非得要去長安攪混水,非得要去長安,去滾入那個醬缸中才肯罷休?”
  韓紀聽的眉飛色舞,“郎君這番話,堪稱是振聾發聵啊!”
  “什麽叫做逆?長安說楊某是逆賊,可有誰能說說,我逆在何處?”
  這是個為自己洗刷名聲的好機會,楊玄火力全開。
  “在長安,帝王與世家門閥明爭暗鬥,蠅營狗茍。我執掌北疆之後,長安想把我北疆軍民卷入這場爭鬥中。他們甚至不顧北遼的威脅,想派些庸才來執掌北疆。壹旦如了他們的願,北疆會如何?”
  “會毀滅!”
  壹個學生擡頭,目光炯炯的道。
  我以為,豪強子弟都仇視自己,看來,我錯了……楊玄心中生出了壹抹喜悅。
  “對,會毀滅,可長安為何不在乎?”楊玄指著長安方向,“只因在他們的眼中,天下,只是為自己攫取利益的工具。
  北疆淪陷又如何?只要能延續自家的榮華富貴,就算是天下淪陷,他們也毫不在乎!不過是,重新換個主人罷了!”
  轟隆!
  這話仿佛晴天霹靂!
  王厚面色漲紅,“國公此言卻偏頗了。”
  可至少三成學生擡起頭,第壹次用認真的姿態看著楊玄,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著他後續的講話。
  這個大唐,還有希望!
  楊玄心中慢慢被喜悅包圍,“當北疆向北,壹路披荊斬棘,為北疆,為大唐謀取了大片疆域時,長安在恐懼。他們恐懼什麽?他們恐懼的是,自家蠅營狗茍,看著積極進取的北疆,心中油然而生……這不是我等的大唐。”
  “他們希望看到的大唐,就該是壹個大醬缸,所有人都得跟著他們壹起,在這個醬缸中活著,蠅營狗茍,不思進取。誰若是想沖出去,就會被視為異類。”
  楊玄看著學生們,“誰想跳進那個醬缸中去?”
  那三成學生搖頭。
  三成,已經出乎了楊玄的預料。
  “北疆不會因為那些人的呱噪而停止北上的步伐,今年,我將繼續率領北疆軍北征。
  北疆會持續發展,發展離不開人才,是去長安跳入那個醬缸之中,還是留在北疆效力,我想,真正的男人,會做出無愧於心的選擇!”
  楊玄放下水杯,愜意的道:“現在,想去長安的,出去!我,放妳等離去!”
  呃!
  王厚不敢置信的看著楊玄。
  “國公,果真?”
  楊玄喝了壹口茶水,對他說道:“滾!”
  王厚連書本都不拿,文房四寶更是置之不顧,起身就走。
  走的,如同是龍卷風。
  如蒙大赦。
  跑出去的時候,他的嘴角甚至在微微翹起。
  那個傻缺!
  他竟敢放走我等!
  瞬間,教室裏空了大半。
  楊玄卻嘴角含笑,“留下的,將會見證歷史,與奇跡!李文敏!”
  “國公!”
  李文敏進來,看向楊玄的眼神中盡是崇拜。
  楊玄指著那些學生,“其壹,從各地縣學中選拔學生補充州學,擴大規模。其二,教授那些學識。”
  李文敏眼含熱淚,“終於可以開始了嗎?”
  楊玄點頭,“十年磨壹劍,十年後,我北疆學子,必將震動天下!”
  學生們不知他們在說什麽。
  李文敏走到了先生的位置。
  開口。
  “妳等有福,能學到國公所學。老夫有福,能教授國公所學。百年後,青史,必將記住這壹刻!”
  他對楊玄鄭重行禮。
  “國公以國士待我,老夫必將傾力而為。”
  楊玄回禮。
  鄭重的道:“北疆的未來,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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