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無商不富

　　“娘子，我來拿著吧？”
　　“這可是長安城中的第壹批茶葉，誰拿我都不放心。”
　　壹群女妓今日算是出盡了風頭，對賈師傅感激零涕，隨後招搖而去。
　　“這是茶葉……就在東市的滌煩茶屋！”
　　眾人不禁壹陣喧嘩。
　　“去看看。”
　　杜賀興奮的道：“郎君，起來了！”
　　我哪天不起來？
　　賈平安淡淡的道：“這只是開始，相信我，連外藩人都會為之瘋狂。”
　　後世那個茶馬古道可不就是專門往西域送茶葉的！
　　至於草原……
　　吃奶制品，吃牛羊肉……憋得慌？拉不出？
　　來，哥這裏有好東西，喝壹杯渾身暖洋洋，助消化，還能讓妳不便秘。
　　那些權貴會不會動心？
　　“小賈！”
　　高陽和新城來了。
　　高陽矜持的道：“這個生意定然能掙錢。”
　　“當然。”賈平安覺得高陽若是保持著這樣的矜持下去，也別有壹番韻味。
　　“妳是如何想到這等手段的？”高陽的矜持維持不住壹秒鐘，瞬間解體。
　　新城也頗為好奇。
　　“但凡是人，就有虛榮心。”賈平安站在中間，左邊高陽，右邊新城，前方就是緩緩走來的喬盛。
　　“我把茶葉定位為高端，何為高端？許多人采買貨物不只是為了貨物，更是為了……”
　　賈平安想了想，說裝比吧，她們不懂，“就是為了讓人羨慕自己，於是他們不買對的，只買貴的。女妓們集體出行，長安轟動，那些人自然會趨之若鶩，猜測我這是想做什麽……”
　　“這是引子。”賈平安繼續說道：“等眾人雲集，要造勢。讓侍女彈琴，大家都會覺得……很雅致。”
　　實際上就是很有逼格！
　　“隨後茶葉的沖泡更是壹舉壹動皆雅。茶湯清澈，幽香撲鼻，令人脫俗……曲江池流水悠悠，古箏陣陣，茶香四溢……此刻妳想做什麽？”
　　賈平安看向兩妹紙。
　　“我想發呆。”
　　高陽很耿直。
　　帶魚呢？
　　新城弱弱的道：“我想拿著壹本書，就著壹杯茶……半日便過去了，只覺著心滿意足。”
　　這妹紙有些小文青！
　　“可到了這裏還不夠。”賈平安說道：“這時候眾人都對茶葉驚喜不已，可要如何才能打動人心，讓他們去買……”
　　“妳送了茶葉？”
　　帶魚的智商真心不錯。
　　“沒錯，在整個長安，此刻除去幾個地方之外，就是這些女妓第壹批拿到了茶葉，而且罐子都是精心準備的，妳說說……她們此刻只覺得榮耀滿身，回去會如何為茶葉造勢？”
　　大唐高檔消費區就在青樓。
　　“當冬至拿出茶葉沖泡壹杯，那些男人會如何？”
　　“他們會覺著自己落伍了，覺著自己丟人，於是就會迫不及待的去采買茶葉，隨後招待朋友時，把茶葉拿出來炫耀……人都會炫耀，自然不自然而已。壹傳十，十傳百……”
　　新城呆呆的看著他，“妳……妳竟然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小意思！”
　　賈平安走了過去。
　　喬盛止步。
　　笑！
　　微笑！
　　和氣的微笑！
　　再也不見壹絲矜持和倨傲！
　　不！
　　帶著壹縷請求。
　　“武陽侯，我家中養了數十美艷女子，皆是處子……”
　　“妳準備開青樓？”賈平安就像是面對青樓的龜公般的，姿態輕松。
　　喬盛的微笑沒變，“這個茶葉的生意，我願意投錢，妳想要多少，我給多少？”
　　妳想的真美！
　　賈平安淡淡的道：“聽聞妳很有錢。”
　　妳終於還是動心了嗎？
　　喬盛點頭，矜持恢復了些，“只是壹些小錢，不過足以做許多事。”
　　“很快我將會比妳更有錢。”
　　喬盛面色微變。
　　“知曉我以前為何不做生意嗎？只因我覺著掙錢太簡單了，當我需要錢的時候再出手。可妳這個蠢貨卻上門挑釁，好吧，妳說自己的生意做得所向無敵……坐井觀天，井底之蛙說的便是妳。”
　　喬盛的眸子裏全是陰郁。
　　賈平安覺得自己需要壹根煙，然後把煙灰抖在喬盛的臉上。
　　“所以我就隨便想了個主意，妳看看，今日名妓雲集，明日我的茶葉就會賺的盆滿缽滿，而妳，只能在邊上羨慕嫉妒恨。”
　　杜賀恰到好處的送上了壹杯茶。
　　這狗腿的……
　　贊！
　　賈平安喝了壹口茶水，贊道：“果然是噴香。”
　　他把茶杯遞過回去，錯身而過時，淡淡的道：“妳的倨傲在我的眼中壹文不值！”
　　喬盛的臉頰微微顫動。
　　他從未被人這般羞辱過！
　　關鍵是他毫無反抗之力。
　　賈平安的營銷手段把他經商的信心徹底摧毀了。
　　原來生意還能這樣做？
　　他鼻息咻咻，嘴唇嚅動。
　　“去，去問問這茶葉賣什麽價錢，買些來。”
　　手下去了，晚些回來……
　　狼狽不堪。
　　“郎君，買的人太多了，沒買到。”
　　呯！
　　水杯落地。
　　“無用之極！”
　　錢二娘進來，“夫君何必和下人生氣，買什麽？妾身讓人去問問。”
　　喬盛看著她，“賤人！妳可知那賈平安弄了偌大的生意，而我卻無法插手。若非是妳……滾！”
　　……
　　宮中，周山象端著壹杯茶水進來。
　　“皇後。”
　　武媚擡頭，“這是何物？”
　　周山象笑道：“是武陽侯進獻的，說是茶葉。”
　　“茶湯？”
　　武媚端起茶杯看了壹眼，“沒有放調料，苦澀難咽，如何能喝？”
　　她擺擺手，“平安越發的胡鬧了。”
　　周山象想到了先前試毒內侍的說法，“皇後，說是味道大不同。”
　　“哦！”
　　武媚勉為其難的喝了壹口，低頭繼續看奏疏，“拿走……”
　　咦！
　　壹股子幽香，接著微微發苦，再接著便是回甘。
　　武媚擡頭，“等等。”
　　周山象把水杯放下。
　　武媚再喝了壹口。
　　咦！
　　“這味道……竟然頗為不錯？”
　　“皇後！”
　　邵鵬進來，看了周山象壹眼，不禁想到了冷水浴，“先前曲江池人山人海，百余名妓雲集，旁觀者不計取數，武陽侯令人泡了什麽茶，隨即名妓們品嘗，贊不絕口。此刻東市湧進了無數人，都是去買茶葉的。”
　　那個奸商！
　　武媚鳳目含煞，“他弄那麽大的動靜，竟然只是為了賣茶葉？”
　　就像是後世做廣告，前面看著和電影壹般的情節，壓根感知不到廣告的元素，最後才揭開謎底。
　　武媚再喝了壹口，“這茶水……以前的白喝了。”
　　想喝湯隨時都有，但這等清雅的茶水卻讓人難忘。
　　阿弟竟然能弄出這等好東西……
　　武媚想到了賈平安讓自己入股人參酒的事兒。
　　“去問問盧國公家，崔氏精明，看看那生意有多大。”
　　邵鵬去了。
　　晚些回來。
　　“皇後，崔氏說是……很大！”
　　武媚捂額，“陛下會不會惱火？”
　　那麽好的東西竟然當做是毒藥。
　　“陛下來了。”
　　李治被人扶著進來，武媚起身，“陛下。”
　　“頭好多了。”
　　李治坐下，“滕王稟告了此次出行查到的情況，媚娘，田地不夠，怕是妳我還在時就會出現人越來越多，田地越來越少的局面，朕聽聞之後，竟然頭不暈了。”
　　武媚起身過去，輕輕給他揉著太陽穴，“平安當初教授他們說田地不夠時，妾身還在想少說也得再過壹百年吧……可沒想到竟然如此了。”
　　李治閉上眼睛，“朕當時聽聞，渾身就發了汗，頓時就輕松了。此事要著緊……可土地兼並卻不好抑制，壹旦強行動手，大唐將會亂作壹團，弄不好前隋的慘劇就在眼前。”
　　武媚起身，“陛下，臣妾記著上次平安說什麽此事還有別的法子。”
　　李治搖搖頭，“唯壹的法子便是移民。可移去何處？”
　　“臣妾去看看。”
　　“去哪？”
　　李治隨口問道。
　　“去道德坊。”
　　武媚行動力滿值。
　　李治擡頭，“都有孕了，如何能去？讓他進宮問話。”
　　武媚嘆道：“陛下妳不知曉……平安那人就是壹頭牛，倔，真要叫他進宮，路上他多半就想好了應對之策，聽不到心裏話。”
　　“朕在此，他難道……妳！回來！”
　　武媚已經出去了。
　　王忠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皇帝，心想皇後越發的跋扈了。
　　李治拍著案幾，“悍婦！”
　　武媚壹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剛想問話，見到是邵鵬帶隊在邊上伺候，不禁壹個激靈。
　　不錯，有眼力見。
　　等看到姜融奮力吸氣後，周山象詫異的道：“他這是要哭？”
　　邵鵬臉頰抽搐，“差不多吧。”
　　到了賈家門外，隨行的李敬業拍門，“開門！”
　　“兇神惡煞的，陳冬，來！”
　　門打開，陳冬笑道：“是李郎君。”
　　杜賀笑的和壹只剛下蛋的老母雞壹般，“見過李郎君。”
　　李敬業側身恭迎。
　　馬車下面擺放了凳子，還墊著布。
　　杜賀心想這是誰？
　　公主？
　　可公主來賈家就和串門似的，哪裏會弄這個陣仗。
　　而且公主也不能讓千牛衛隨行護駕。
　　“皇後慢些。”
　　杜賀渾身壹顫，“退後！都退後！”
　　陳冬早就退到了邊上，杜賀顫聲道：“快！去後院稟告郎君夫人，快去！”
　　“去哪？”
　　武媚下地後就掙脫了攙扶，緩緩進來。
　　羃（上四下離）都沒戴啊！
　　眾人都把頭低下來，仿佛多看壹眼就會眼瞎了。
　　武媚緩緩往後院去。
　　杜賀趕緊跟在後面，低聲道：“皇後，容我去通稟……”
　　“平安在做什麽？”
　　呃！
　　郎君今日該上衙的啊！
　　賈平安明晃晃的告假，從曲江池回來後不說去銷假，反而在家玩耍。
　　“郎君……郎君在編撰新學。”
　　“是嗎？”武媚淡淡反問。
　　杜賀笑的就像是風中的蒲公英，“是啊！郎君為此絞盡腦汁……”
　　“看著他。”
　　邵鵬回身指指杜賀，“不許他叫喊！”
　　杜賀委屈，“不敢，不敢呢！”
　　他被趕到邊上蹲著，周圍壹溜護衛。
　　王老二和徐小魚在嘀咕，陳冬幾人也在嘀咕，就段出糧依舊眼神呆滯。
　　武媚進了後院。
　　看門的侍女捂嘴，那眼睛就像是懸掛在懸崖上的兩個鳥蛋，搖搖欲墜。
　　“皇……”
　　“住口！”
　　邵鵬冷著臉。
　　壹進去，院子裏壹覽無余。
　　地上鋪著壹床被子，賈昱站在前方，腰間木刀，披風壹套，壹臉正氣凜然。
　　前方，賈平安在運氣，緩緩揮掌。
　　“看我毀天滅地無敵神功！”
　　呯！
　　這壹掌在賈昱的胸前停住。
　　賈昱啊的壹聲，隨即躺倒在被子上。
　　“阿耶！阿耶！”
　　另壹邊有個大木盆，兜兜穿著薄薄的衣裳，急不可耐的跺腳，“快來！”
　　“來了來了！”
　　賈平安臨走前告誡，“躺好，不許睜開眼睛。”
　　他過去抱起兜兜，伸手托住她的胸腹，小心翼翼的把她放進水盆裏。
　　“手腳劃動，劃起來！”
　　“對，不要急。”
　　“松手了，哈哈哈哈，阿耶松手了啊！”
　　兜兜心慌，嚷道：“救命呀！”
　　“阿耶，好了沒？”
　　賈昱閉著眼睛，覺得自己的重傷應該好了。
　　“等等！”
　　賈平安托著小棉襖在水盆裏轉圈。
　　“別喝水啊！略微擡著頭。”
　　“看看我閨女，妥妥的遊泳天才，回頭阿耶教妳蝶泳蛙泳自由泳……讓妳縱橫泳壇！”
　　咦！
　　陽光呢？
　　“陰天了？”
　　賈平安擡頭，就看到了武媚。
　　“阿……阿姐？”
　　武媚淡淡的道：“這麽多年，我壹直未曾見過有哪個男人這般帶孩子，就妳壹個。妳這父親的威嚴也不要了，和孩子玩作壹團……不擔心說話孩子不聽？”
　　賈平安把兜兜抱起來，接過毛巾，壹邊給她擦拭，壹邊說道：“阿姐，孩子不是人偶，小時候他們也想有人陪自己玩耍……”
　　“可童言稚語，如何能玩到壹處？”
　　賈平安詫異的道：“如今他們童言稚語，可等我老了也會糊塗……此刻我不陪他們，他們憑什麽要陪老去的我？”
　　武媚：“……”
　　“而且孩子最純真的便是這段歲月，父母不陪著他們，等壹晃眼……孩子已經長大懂事了，每日畢恭畢敬的看著很是欣慰……可那不是父子，而是上官和下屬。”
　　“咳咳！”
　　邵鵬覺得賈平安這番話當真是離經叛道。
　　“老邵妳還別不信。”
　　賈平安說道：“看看太子，每日阿姐和陛下都抽空陪他，妳看看他如今的模樣，和父母多親近？多孝順？那些和孩子疏遠的，有多少親情？”
　　大外甥，舅舅又給妳助攻壹次！
　　武媚猛地壹驚。
　　是了！
　　五郎如此孝順……再看看別人家的孩子，父子之間，甚至是母子之間都是恭謹大於親情。
　　必須要重新審視壹番怎麽帶孩子了。
　　“兜兜，見過皇後！”
　　賈平安抱著兜兜，左手托住她的腳底，右手抱著腰。
　　兜兜兩手往後甩，低頭……
　　“皇後……見過皇後。”
　　“聰明的孩子。”
　　武媚誇贊著，周山象遞上禮物。
　　禮物很不錯啊！
　　賈平安招手，“大郎！”
　　賈昱起身，“阿耶妳說謊！”
　　咳咳！
　　邵鵬不禁想笑。
　　賈平安卻認真的道：“阿耶錯了。”
　　當爹的給不懂事的兒子認錯？
　　邵鵬看了賈平安壹眼，“武陽侯，威嚴不在，以後……”
　　以後要上房揭瓦了。
　　武媚皺著眉，“平安，莫要溺愛太過了。”
　　衛無雙和蘇荷出來，不知是否剛才壹起雙修了，見到皇後趕緊行禮。
　　“孩子雖然懵懂，可有壹事卻不懵懂。何為對錯？做錯事該如何？”賈平安看了蘇荷壹眼，這個婆娘壹看就是去修煉了，“做父親的做錯了事，為了父親的威嚴而不認，甚至是強詞奪理，那麽孩子長大後會如何？”
　　賈平安丟下這個問題，“阿姐，外面曬，進去坐坐吧。”
　　武媚搖頭，“妳的這壹番話頗為離經叛道，不過妳這人歷來如此。我此來是想問問，當初妳隨口說土地兼並之事也能解決，該如何解決？”
　　人渣藤的稟告起作用了。
　　我是壹刀切開血淋淋的，還是婉轉些呢？
　　“都退後。”
　　武媚輕輕說道。
　　邵鵬帶著人退後。
　　賈平安說道：“阿姐，土地和人，這是從許久以來延續至今的矛盾，前漢到了末年，人口眾多，田地不夠，壹場天災就席卷整個大漢。大唐如今也是盛世景象，人口也會越來越多，可土地就那麽多，該如何？”
　　“要命的是大唐是府兵制，有田地就有府兵，田地壹旦分完了……阿姐，哪來的府兵？”
　　“那就只能改為募兵！”
　　武媚壹針見血。
　　“是啊！可募兵制……”
　　說句實話，在這個交通不便，聯絡不便的時代，幾千裏之外駐軍，將領號稱節度使，手下人才濟濟，大軍雲集……這特娘的就是讓人在造反和不造反之間來回橫跳。
　　至於妳說什麽忠心耿耿……得了吧，忠心耿耿那只是因為誘惑不夠，把握不夠。
　　“募兵制，那些將領會成為藩鎮，對長安的命令陽奉陰違。甚至……不忍言之事。”
　　武媚看著他，微微頷首，“妳愈發的長進了。”
　　賈平安下意識的低頭，然後失笑。
　　都多大了，還來摸頭殺。
　　武媚也習慣性的摸摸他的頭頂。
　　“阿姐，土地兼並不能根治。”
　　武媚點頭，“除非殺光了那些權貴豪強，否則土地兼並就無法遏制。”
　　“但我有幾個法子。”
　　賈平安伸出三根手指頭，屈食指，“其壹，鼓勵商業，收取商稅，用商稅來減輕農戶的賦稅。”
　　“其二，清除隱戶。隱戶乃是大唐的毒瘤，不清除……以後便會成為不安定的因素。少了隱戶，那些兼並的土地只能荒蕪。”
　　“其三，移民……”
　　武媚搖頭，“移民去何處？無處可去。”
　　為啥看不到南方呢？
　　“這便是我的第三個想法，逐漸開發南方，五十年後，南方將會是沃野千裏！”
　　武媚嘆道：“商稅……杯水車薪罷了。”
　　那是因為妳沒見過怎麽賺大錢。
　　“阿姐，那些人賺的盆滿缽滿，朝中為何不收稅？”
　　鹽鐵茶專賣賈平安不贊同，那樣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可長安城中的東西市每年過手的貿易額是多少？
　　放眼整個大唐有多少？
　　此刻的大唐便是世界中心，外藩商人不遠萬裏來貿易……後期那些胡商聚居，規模龐大。
　　那些商人賺的盆滿缽滿，但朝中卻從未想過正兒八經的收商稅。
　　均田制此刻不可驟然改動，只能等大環境變化後，再徐徐圖之。
　　當商稅能抵消租庸調中的調和庸時！
　　這個大唐將會空前強大！
　　賈平安的心情也難免興奮了起來。
　　“阿姐，無商不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