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這是個誤會

　　淩晨，負責灑掃的人開始出現了。
　　他們掃著地，不時嘀咕什麽早上太冷，起床真難受之類的話，然後又憧憬著早飯，想著熱騰騰的飯菜，不禁就流口水。
　　生活就是怎麽簡單，吃飯，幹活，睡覺。但人類個體不同，有人追求精神境界，有人覺得溫飽就好，也就造成了關於幸福的標準不同。
　　兩個內侍已經不見了，而兩個宮女還在。
　　她們正依靠著打盹。
　　昨晚他敲了半個時辰，手差點都抽了，也敲睡了許多人。
　　吱呀……
　　很小的開門聲音，但賈平安依舊醒了。
　　陌生的地方讓他醒來時覺得有些空虛，隨後就是想去茅房。
　　裏面出來的是昨日呵斥賈師傅的那個宮女。
　　她昂首過來，“貴人說妳敲的好，回頭賞賜。”
　　敲竹杠當然敲的好。
　　但他是站武妹妹的，所以蕭氏和王氏的賞賜真心不稀罕。
　　他看了壹下周圍。
　　那兩個內侍不在。
　　兩個宮女小姐姐在打盹。
　　這個宮女害的他站了壹整夜，腿都感覺要斷了。那陰狠刻薄的性子，真的讓人咬牙切齒。
　　想他賈師傅可是個慈善人。
　　他露齒壹笑，突然憤怒的道：“沒有什麽秘法，某不會……某真不會！”
　　他的聲音很大，灑掃的內侍們聽到，兩個宮女小姐姐也聽到了，裏面剛醒來，心滿意足的蕭氏也聽到了。
　　“什麽？”蕭氏抿嘴，頓時狠色就出來了，“拿了來問話！”
　　兩個宮女出去，轉眼就把那個跋扈的宮女拎了進來。
　　蕭氏瞇眼看著她，冷笑道：“我這裏何時輪到妳做主了？那等秘法也是妳能問的？狼子野心！”
　　跋扈宮女跪下，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奴婢沒問，是那掃把星冤枉奴婢……”
　　蕭氏冷哼壹聲，接過毛巾擦臉，聲音變得含糊起來，卻格外的冷厲，“他為何要冤枉妳？”
　　跋扈宮女：“……”
　　是啊！
　　他為啥要冤枉我？
　　她狗仗人勢跋扈慣了，從不認為自己這等態度是錯的，所以壹下就懵了。
　　他腦殘了？
　　“奴婢……奴婢不知。”
　　“妳當然不知！”蕭氏把毛巾丟進銅盆裏，打個哈欠，“讓她去洗衣。”
　　“奴婢不敢了……”
　　整個宮中，皇帝就是大老板，下面開了些公司。蕭氏就是壹家公司的董事長，而她的心腹大抵就是董秘的級別。
　　跋扈宮女本是在蕭氏身邊伺候的心腹，這壹下被弄去洗衣服，就相當於讓董秘去打掃衛生。
　　她呼喊著，蕭氏的心情不錯，“聒噪！”
　　有人堵住了宮女的嘴，兩人提溜著她出去。
　　外面，賈平安正在原地鍛煉。
　　他玩的是八段錦。
　　八段錦能鍛煉全身的氣血，適合當做熱身運動。
　　跋扈宮女出來，見他逍遙，不禁怒不可遏，想咒罵，可嘴被堵住了，就雙腳騰空亂踢解恨。
　　可兩個宮女沒提防她會這樣，壹下就松了手。
　　跋扈宮女跌了個屁墩，壹把扯開嘴裏的布團，罵道：“妳這個掃把星，為何冤枉我？”
　　賈平安愕然看著她，然後搖頭苦笑，把壹個被汙蔑的男兒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那跋扈宮女見狀差點壹口血吐了出來。
　　想她本是貴人身邊的心腹，未來前程遠大，可被這掃把星冤枉後，壹下就成了苦力，這仇這恨，傾盡三江水也無法洗清。
　　她瘋狂的撲了過來。
　　賈平安嘆息壹聲，輕松避開。
　　李治已經來了，就站在邊上，面色鐵青的看著這壹幕。
　　兩個失職的宮女見到了皇帝，趕緊沖過去控制住了跋扈宮女，隨後堵住了她嘴。
　　賈師傅全程閃避，連手都不伸，關鍵是他面帶苦笑之色，那種無奈的姿態讓人心生同情。
　　李治進了寢宮。
　　“陛下！”
　　蕭氏歡喜的迎過來，“陛下，昨夜臣妾想了陛下壹宿，做夢都在想。”
　　李治摸摸她的臉頰，問道：“可好了嗎？”
　　蕭氏把臉在他的手心裏蹭著，就像是小貓，“好了呢，昨夜睡的真好。”
　　看來那個咒語很管用啊！李治點頭，隨即準備去前面理事。
　　出了寢宮，賈師傅壹臉恭謹的站著。
　　這個少年很勤勉，而且面對那些刁難也是步步後退，而不是據理力爭，可見是個謙遜的。
　　但那個咒語是怎麽回事？
　　李治指指賈平安，隨後賈師傅就得到了隨行的榮幸。
　　“那個什麽大威天龍是哪裏的咒語？”
　　啥？
　　咒語？
　　賈平安沒想到竟然鬧出了這等烏龍來。
　　他本想否認，可無意間瞥了壹眼，發現皇帝的眼中有期待之色，就知道否認不得。
　　“臣幼時經常遇到倒黴事，後來遇到了壹個過路和尚，他見了臣，就說臣以後定然是什麽名臣，維護世界……臣當時糊塗，也不懂。後來他念誦了這段話，讓臣每日誦讀壹遍。”
　　嘖！
　　李治心動了。
　　這是高人啊！
　　這咒語定然是了不得的東西，至少能壓制掃把星，否則賈平安的運勢為何越來越好？
　　而且他說賈平安會是什麽名臣，難道……
　　李治看著賈師傅，覺得少年唇紅齒白，而且很誠懇，不禁心中微動。
　　難道這便是上天派來輔佐朕的名臣？
　　想到這裏，他微微頷首，“如此妳便回去吧。”
　　可賈師傅沒法回去啊！
　　皇帝的模樣分明就是認為蕭氏的好轉是咒語的功勞，可賈師傅卻知道是敲竹杠的作用。
　　若是今晚皇帝讓人念誦這段莫名其妙的咒語，發現無用會怎麽辦？
　　絕對會遷怒賈師傅。
　　我勒過去，不妥。
　　賈平安解釋道：“陛下，這段話只是配合，要緊的是敲竹子。”
　　大佬，敲竹杠才是王道啊！
　　李治壹楞，想起了昨夜的場景，“是了，朕知道了。”
　　……
　　王氏要瘋了。
　　“那個掃把星竟然弄好了她？”
　　“是。”來稟告的內侍知道貴人的心態已經要崩潰了，很是小心翼翼。
　　王氏拿起茶杯，看看左右，然後舉起來……卻遲遲沒有砸下去。
　　她的胸口快速起伏著，最後壹拍，就把茶杯拍在了案幾上。
　　翻過年皇帝就會冊封她為皇後，在此之前，她必須要忍耐。
　　“那個掃把星……”
　　“阿莫，妳在哪？”
　　外面傳來了鸚鵡的聲音，王氏罵道：“都滾！滾出去！”
　　眾人魚貫而出。
　　王氏緩緩出去，擡頭看著站在架子上的鸚鵡，眼神漸漸淩厲，“這個世間啊！總是這般不如意，我本是無意爭鬥的性子，為何偏生要咄咄逼人？為何？”
　　她伸出手去，鸚鵡撲打著翅膀，喊道：“救命！救命！”
　　那只手輕輕撫摸著鸚鵡的背，聲音也變得細聲細氣的，“皇帝就想著那些賤人，妳說……他究竟想要什麽？”
　　鸚鵡在瑟瑟發抖……
　　……
　　賈平安杵拐，跟著壹個內侍在宮中行走。
　　內侍走了壹段路，就回身來扶著賈平安。
　　“賈參軍，咱有壹事請教。”
　　這般殷勤，想請教什麽？
　　賈平安笑道：“某盡力而為。”
　　內侍小心翼翼的道：“那個大威天龍……敢問有何效用？”
　　賈平安想死。
　　“昨夜咱默念了壹陣子，覺得睡著香甜。”
　　這個就和數羊壹個道理，念叨念叨的就困了。
　　“繼續念。”賈平安含糊以對。
　　內侍覺得這是來自於高人的指點，心情愉悅的道：“他們都說賈參軍壹看就是高人，那些醫官束手無策的麻煩，賈參軍只是壹段咒語就弄好了，可見掃把星並非是浪得虛名……”
　　賈平安覺得自己離成神不遠了。
　　“咦，是衛無雙。”內侍看到了前方出現的衛無雙，很自覺的靠邊走。
　　“這女人命硬，少沾惹。”內侍好心提醒了賈平安。
　　“無雙。”賈平安招手，衛無雙恍若剛看到他壹般的擡頭，“是賈參軍，正好我這裏有事尋妳。”
　　內侍：“……”
　　賈平安解釋道：“陛下讓她經常跟著某。”
　　內侍看看他，再看看衛無雙，曖昧的笑容就掛在嘴邊，“明白了，咱在前面等妳。”
　　他嘀咕著，“壹個掃把星，壹個命硬，倒也合適。”
　　衛無雙看了他壹眼，和賈平安跟在後面緩行。
　　“昨日本想尋妳，可那邊人太多，我卻不好去。後來……”衛無雙看著賈平安，覺得這人真是太神奇了，“後來聽聞蕭氏那裏鬧騰，被妳弄好了？”
　　“只是運氣。”賈平安真心不想再提咒語的事兒了，他擔心以後皇宮之中都是這個聲音，從皇帝到宮女，成天就把什麽大威天龍掛在嘴邊。
　　可在衛無雙眼中，此刻的他真是很謙遜，關鍵是很能幹。
　　衛無雙邁著大長腿，驀地擡頭，發現賈平安竟然只比自己矮那麽壹點了。
　　他長得好快。
　　“妳……蕭氏和王氏不對頭，妳弄好了蕭氏，也別想她感激妳。另外，王氏怕是恨上妳了。”
　　“多謝相告。”賈平安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但……他認真的道：“為陛下效力，某從未想過結果。”
　　衛無雙目光復雜的看著他，稍後走了。
　　她壹路去尋了蔣涵。
　　“果然是他？”蔣涵訝然道：“昨夜那邊鬧騰，有人來報，說是還呵斥看賈平安，誰曾想他竟然反手就弄好了蕭氏……這本事……”
　　衛無雙說道：“宮正，那邊隱隱有話傳來，說不是掃把星的本事，而是壹種……秘術。”
　　“秘術？”蔣涵捂額，“那是我小看了他，這個少年的本事層出不窮，蘇荷與他親近卻是沾了福氣……來人。”
　　外面進來壹個宮女，蔣涵吩咐道：“去我那裏拿壹套文房四寶送去蘇荷那裏，告訴她，禮尚往來。”
　　衛無雙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想了想，也就是蔣涵對賈平安的態度轉變。
　　但這不是很好嗎？
　　蔣涵等宮女出去後，繼續說道：“此事賈平安已經得罪了王氏，蕭氏刻薄，賈平安知曉她做噩夢之事，我擔心她會在陛下那裏進讒言……”
　　衛無雙訝然，“賈平安救了她，她難道還能恩將仇報？”
　　“妳沒接觸過蕭氏，不知道這人的秉性。”蔣涵瞇眼想了想，“妳身手好，可悄然去傳話，就說自家的救星若是不謝，回頭什麽妖魔鬼怪都會入夢。”
　　衛無雙皺眉，“這也太簡單了些，她可會信？”
　　蔣涵笑道：“妳卻不知道那些貴人，許多時候都是這樣的。”
　　百姓心中的貴人都是人精，可實際上許多都是蠢貨，蠢的讓妳不敢相信。
　　蕭氏就是蠢，這番話傳過去，蔣涵知道她壹定會出手感謝賈平安，如此算是為賈平安消除了壹個禍患。
　　“妳對蘇荷好，我這也算是還禮了。”
　　……
　　賈平安回到家中，楊德利歡喜的道：“平安，宮中可有趣？”
　　“無趣。”賈平安坐在鋪了厚墊子的凳子上，看著清冷的陽光照在院子裏，覺得這便是幸福。
　　“宮中都是宮殿，冷冷清清的，人倒是不少，可看著都是壹個模子出來的。”
　　阿福搖搖晃晃的過來，人立而起，就趴在了賈平安的膝上。
　　賈平安壹邊揉搓著它的腦袋，壹邊問道：“昨日可有人來尋某？”
　　楊德利擺弄著木桶，隨口道：“有呢，百騎的來過，說妳在宮中過夜，某就在想，這宮中，是不是邊上就躺著女人，伸手就是肉……陛下吃飯是不是用金筷子？他每頓飯定然都是吃羊肉吧……”
　　在許多百姓的眼中，皇帝的日子大概就是每餐吃肉，穿金戴銀，女人隨便睡……
　　“難怪好些人都想做皇帝。”楊德利把木桶檢查了壹遍，發現了壹個小隱患。
　　在家的日子很是舒坦，若是阿福不亂跑就更好了。
　　“阿福……”
　　“小畜生，妳回不回來？”
　　楊德利的呼喊聲在道德坊裏四處回蕩著。
　　到了晚上，賈平安趴在床上，想著宮中現在的情況，不禁滿頭包……
　　……
　　當天夜裏，李治和蕭氏在壹起睡覺，王忠良愁眉苦臉的蹲在外面敲竹杠，壹邊敲壹邊還得念誦著。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壹夜好睡，蕭氏神奇的發現自己的肌膚都好了許多。
　　那個掃把星不錯啊！
　　但賞賜是不可能賞賜的。
　　……
　　賈平安歇息了三日，百騎那邊來人催促了。
　　來的人是包東，他壹本正經的道：“校尉說了，爬也得爬回去！”
　　老唐不地道啊！
　　包東說完事，就嬉皮笑臉的道：“參軍，妳再不去，兄弟們可都要瘋了。”
　　“為何？”賈平安見他的腳在扭動，就知道這貨想摳腳丫了。
　　“邵中官和校尉都說了，在妳回來之前，誰都不許去青樓。大夥兒都等著妳呢！”
　　賈平安笑道：“好。”
　　隨後就是把馬鞍整理了壹下，加了軟墊子。
　　第二日淩晨，賈平安吃了早飯，開門出去。
　　隔壁也正好開門。
　　王大錘出來，“平安去上衙啊！”
　　“對，去上衙。”賈平安真心不想往院子裏看，可架不住趙賢惠的大嗓門啊！
　　“還動！別動！梳個頭都扭扭捏捏的，哪像是我生的？”
　　王大娘蹲在臺階下，只覺得頭皮繃緊很難受。
　　“還動！”趙賢惠又拉了壹下頭發，罵道：“看看隔壁的，都能進宮住了，啥時候說不得就能做了駙馬……哎！”
　　王大娘蹲在那裏，壹臉無奈。
　　王學友站在婆娘的身後，伸手往她的後腦勺虛拍。
　　妳這個兇娘們，老子抽死妳！
　　興許是第六感，趙賢惠覺得身後不對勁，緩緩回身，就看到了作勢想抽自己的王學友……
　　這是個誤會，妳聽某解釋……
　　王學友壹臉諂笑。
　　趙賢惠目露兇光……
　　……
　　到了坊門，那些人自動讓開了壹條路。
　　怎麽就有特殊化了？
　　姜融湊過來，堆笑道：“參軍，他們說妳在宮中住了壹宿？”
　　看看那些曖昧和敬畏的眼神吧，分明就是覺著賈師傅在宮中睡了誰。
　　“是啊！”賈平安笑道：“不過某只是去辦事。”
　　“辦事……”姜融拖長了嗓門，那種只可意會的味道讓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陛下的差遣。”
　　坊門開，賈平安壹路到了百騎，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晚些賈平安被拎去了唐旭的值房。
　　“哈哈哈哈！”唐旭的笑聲很爽朗，但賈平安總覺得有些不明的味道。
　　唐旭給了邵鵬壹個眼色，邵鵬搖頭。再給眼色，再搖頭……
　　狗內侍！
　　唐旭打個哈哈，“小賈啊！某對妳如何？”
　　“校尉對某恩重如山。”這等話賈師傅隨口就來。
　　唐旭的眼中閃爍著賈平安有些熟悉的光芒，“妳進宮究竟是何事？”
　　賈平安恍然大悟，原來是八卦。
　　但蕭氏的事兒是萬萬不能說的，否則會被視為不穩重。
　　領導壹旦覺得妳不夠穩重，那升官就別想了。
　　他想了想，“某就在宮中吹了壹夜冷風。”
　　嗯？
　　唐旭看看邵鵬。
　　賈平安搖搖頭，示意這個話題不好說出來。
　　邵鵬嘆息壹聲，“昨日某跟在妳身後進宮……”
　　賈平安心中壹暖，知曉邵鵬是為了自己。
　　“後來聽聞妳去了貴人處……”
　　賈平安點頭，但說是萬萬不會說出來的。
　　唐旭心癢難耐，“老邵，說說。”
　　“他們說妳在寢宮外站了壹夜。”邵鵬看來並未得到有效的消息。
　　“是。”賈平安什麽都不管，只是點頭完事。
　　“那位貴人……”邵鵬有些糾結，“妳此次別想著賞賜，老老實實的，以後別提那人的名字。”
　　蕭氏刻薄，邵鵬擔心她覺得自己出醜的事兒被賈平安知道了，會吹枕邊風。
　　男人都怕枕邊風，今日妳立場堅定，可她夜夜都在妳的耳邊嘀咕壹件事，天長日久，英雄也得變成繞指柔。
　　“是。”賈平安壓根沒在意這個。
　　見賈平安知道分寸，邵鵬滿意的道：“妳這般聰慧，也不枉咱的壹番苦心。”
　　“校尉，宮中來人了。”
　　有百騎來稟告。
　　邵鵬和唐旭趕緊去了前面。
　　來的是個內侍，後面還有人牽著壹匹神駿的好馬。
　　怎麽像是陛下的神駒呢？
　　李家人都喜歡遊獵，還有打馬球，所以對好馬的追求大抵就像是後世對好車的喜愛壹般，每個皇帝都收集了壹批好馬。
　　內侍笑吟吟的道：“昨夜百騎的賈平安在宮中辦事得力，蕭良娣求了陛下，賞賜壹匹好馬給賈平安騎乘。”
　　老邵，妳不是暗示說蕭氏刻薄，小賈不被收拾就算是祖上積德了嗎？這是啥？唐旭看著邵鵬，覺得老邵的光環起碼退了壹半。
　　邵鵬心中發蒙。
　　這是蕭良娣？
　　咱的眼啊！這是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