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7章 殺人誅心

　　是世道變了嗎？
　　還是我在做夢？
　　方才無緣無故領到商籍的酒肆小商人，站在店門前，望了眼自己那爆滿的小酒肆，又望了壹眼隔壁那大門緊閉的酒樓，只覺今兒發生的壹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整個集市活下來得全都是小店，曾今在這裏呼風喚雨的大店已經全部被查封。
　　恰好這事又引發大家的議論，他的小酒肆都已經被擠爆了。
　　他活這麽大，就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
　　與他有著同樣想法得，可是大有人在，而且不僅僅是商人，農民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就來了壹個人，告訴他們，妳們不能這麽委屈自己，這麽多田，就用這條小溝來灌溉，這怎麽夠？
　　看看妳們的鋤頭銹得都已經可能壹鋤頭下去，就找不著了。
　　這怎麽能行？
　　我們將會幫妳們擴大溝渠，幫妳們更換新得農具。
　　這郭淡不是商人，真是菩薩來的。
　　是來拯救我們的啊！
　　幫我們承擔稅收也就罷了，還照顧得無微不至。
　　這真是……！
　　百姓就已經忘記了感動，猶如活在夢中。
　　有人得利，自然就有人受傷，開封府的大地主、大士紳、大富商聽到這消息，都快要氣瘋了，是吼聲震天，將郭淡祖宗十八代來來回回的詛咒著，片刻不聽。
　　這壹時間整個開封地區真是冰火兩重天。
　　如果說之前稅單還只是給了那些士紳、大地主們壹個下馬威，那麽這回的“重農抑商”可真就是重重的壹拳打在他們臉上。
　　因為這直接影響到他們的收入，對他們造成嚴重得傷害。
　　這跟宣戰沒有任何區別。
　　而且還是不宣而戰。
　　這可是令高尚都心有余悸，就連張居正也不敢這麽玩啊！
　　“我說郭淡呀，妳這回可真是殺人誅心，剝皮拆骨呀，這店不準開也就罷了，妳連人家得水車都給拆了，如今可正是灌溉的季節，這……這……他們是絕不會輕易罷休得，妳等著好了，他們馬上就會找來的。”
　　“那我有什麽辦法。”
　　郭淡幽幽道：“是朝廷讓我重農抑商的，我要不這麽幹，我就是死路壹條，我這麽幹還能搏壹搏，換做是公公，公公會選擇怎麽做？”
　　高尚趕忙道：“這妳可別牽扯到我，妳這是重農抑商嗎？”
　　他對此感到很是懷疑。
　　郭淡壹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我都已經縮編商籍，增多農籍，這還不重農抑商啊！”
　　“算了，算了，我說不過妳。”高尚笑著直擺手。
　　郭淡是專門封那些大士紳的店門，至於小商販的，他還主動給商籍。
　　這針對得太明顯了。
　　正當這時，忽聽得外面傳來壹陣嚷嚷聲，“郭淡，郭淡，妳給本官出來。”
　　高尚笑道：“妳看，這不就找來了，妳自己去跟他們說吧，這事我可幫不了妳。”
　　這玩得太大了，他都不太敢攏邊。
　　只見黃大效、姜應鱗帶著壹群士紳氣勢洶洶殺了過來。
　　“郭淡，本官問妳，那集市的封條，可都是妳讓人貼得。”
　　黃大效質問道。
　　他現在學乖了，郭淡這家夥薄情寡義，狠起來更是六親不認，事先壹定要問清楚，不然的話，天知道這廝又會將責任推給誰。
　　郭淡是坦蕩蕩得回答道：“回大人得話，都是我讓人貼的。”
　　“真是豈有此理，妳……妳憑什麽讓封別人得店？”
　　黃大效鼓著雙目咆哮道。
　　那稅單也就罷了，妳就是來收稅得，可不曾想郭淡竟然還封店，這比他在衛輝府做的都還要過分。
　　郭淡道：“是大人要求我這麽做的呀！”
　　梁闍等士紳立刻望向黃大效，原來妳丫是內奸？
　　黃大效氣得差點沒有噴郭淡壹臉，“妳休要在這裏血口噴人，本官何時讓妳這麽做呢？若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官絕不放過妳。”
　　“重農抑商啊！”
　　郭淡笑道：“大人難道忘記了，簽訂契約時，大人不斷地叮囑我，壹定要重農抑商，決不能重商抑農，那份承包契約就是憑證啊。”
　　“妳這分明就是狡辯。”黃大效怒不可遏道：“妳這是什麽重農抑商，妳見過誰重農抑商，去胡亂封百姓店的？”
　　“絕非是胡亂封的。”
　　郭淡壹本正經道：“我是有憑據的去封。”
　　姜應鱗問道：“妳有何憑據？”
　　郭淡道：“大人明鑒，我為何會承包這裏，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前不久開封府有著大量的人口流失，從而導致這稅交不上來，不知我可有說錯？”
　　姜應鱗道：“是又如何？”
　　郭淡笑道：“是就對了，我發現這開封府的商業發達，導致許多人都棄農從商，這農商比例失衡，為了讓農業得到發展，我必須要限制商戶，從而將商業人口轉移到農業人口上面，這農為本，商為末，怎能本末倒置。”
　　黃大效微微壹怔，只覺這話非常耳熟。
　　這正是他在朝中說得，要求郭淡必須限制商業規模，但是這規模究竟多大，他並未給出詳細得解釋。
　　姜應鱗是傳統派，他聽著覺得也有些道理，人口流失導致稅收不上來，將商業人口引向農業，這還真是重農抑商啊！
　　“壹派胡言！”
　　梁闍聽他在這裏顛倒黑白，真是氣炸了，壹直以來，這都是他們的權力呀，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郭淡道：“妳這小童生在大人面前，竟還敢強詞奪理，妳這分明就是因為我們先前狀告周王府與衛輝府勾結，故而才報復我們的，不然的話，妳豈會專門封我們的店。”
　　“這可真是冤枉。”
　　郭淡好氣好笑道：“我哪裏知道哪家店是各位，我可都不認識各位，我只是專門挑大門面封，就連周王府很多大門面我都給封了。我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為商業雖為末，但也是必不可少得，故此我才專門封壹些大店面，留有壹些小店，其目的是將商業控制在壹個非常小的範圍，夠用就行，我不希望看到開封還有大富商存在，這個妳們可以去查，我是壹視同仁，問心無愧。”
　　這話說的真是喪盡天良啊！
　　就如今整個大明，哪個商人大得過妳郭淡。
　　梁闍差點沒有吐血，道：“妳自己不就是壹個大商人麽？”
　　“正是因為我是壹個大商人，我才逼不得已這麽做啊！”
　　郭淡嘆了口氣，道：“這位長輩有所不知，我身為商人，我怎麽可能希望重農抑商，但朝廷要求我，要以國家制度為重，要以大局為重，我現在生怕別人說我在這裏推崇商業，所以我必須要做得很絕，讓人無話可說。”
　　“妳休拿我們說事，我們讓妳重農抑商，是這個意思嗎？”姜應鱗沈著臉道：“且不說妳說得有沒有理，不管怎麽樣，妳都不能隨便封人家的店。”
　　郭淡笑道：“如果大人容許我推遲繳稅，我也可以慢悠悠得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如今我又不能動用商業手段來收稅，這農業收獲又慢，耽擱壹時，可能就少了壹年的稅，我只能加大力度推崇農業，讓更多的人去種田，否則的話，這稅是肯定交不上來的。”
　　姜應鱗道：“可是人家開店也花了不少多錢，很多都是有商籍得，他們開店合乎制度，妳這壹聲不吭就將人家的店給封了，這其中損失又怎麽辦？”
　　郭淡道：“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願意以合理的價格進行收購。”
　　梁闍謹慎道：“原來妳是想要我們的店？”
　　“周王府那麽多門店都是關著的，我要妳們的店幹嘛。”
　　郭淡笑道：“妳們要是不願意賣，我當然也不會逼著妳們賣。我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那是因為我也知道我這麽做可能對妳們造成損失，不過妳們也得理解我，朝廷讓我來，就是讓我來振興農業得，我必須要重農抑商。”
　　壹直躲在後面觀察得趙清合突然站出來道：“妳口口聲聲說重農抑商，但妳為何又要去拆我們的水車，這難道也是重農抑商嗎？”
　　“絕對是。”
　　郭淡回過頭去，吩咐道：“將那水利圖拿來。”
　　“是。”
　　只見兩個隨從拿著壹張大地圖走上前來。
　　郭淡指著地圖道：“這就是東郊的水利圖，這裏還有這官印，絕不會有錯的，即便有，那也不是我的錯。”
　　黃大效道：“妳別在這裏顧左而言他，這圖跟妳拆人家水車有何關系？”
　　“大有關系。”
　　郭淡道：“各位請看這圖，上遊的耕地不過是下遊的壹半不到，但是溝渠開得非常多，截取了大量的水流，導致這下遊的水流非常小。
　　對於上遊的地主而言，當然是水資源越豐富越好，作為商人的我，很能理解，但是對於我而言，我想要收到足夠得稅收，我就必須要確保每壹片土地都得到灌溉，這樣我才能夠收到稅。況且，這河道可不是屬於個人的，而是屬於國家得，我也有權整改。”
　　這些大地主幾乎都是占據著上遊，而這幾年天公不作美，他們為了確保自己的田得到充足的灌溉，就增開溝渠，將水流都給截走了，導致下遊連水車都很難用上，有些都只能去跳水去灌溉。
　　下遊自然就是壹些老百姓。
　　姜應鱗皺了皺眉，又偏頭看了眼趙清合等人。
　　這就很尷尬。
　　妳自己屁股這麽臟，還跑來告郭淡的狀，這不是將臉送上門讓人打嗎？
　　黃大效倒是想據官以爭，不過他看姜應鱗這神情，也不太好意思開口。
　　這事確實他們不占理。
　　郭淡又偏頭看向趙清合等人，道：“各位長輩，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妳們的田，如果是的話，妳必須在限期內整改好，不然的話，我就直接叫人給全部填了。”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起什麽，道：“還有，相信妳們都已經收到我的稅單，請妳們準時交稅，若有特殊原因，可跟我申請，我會酌情考慮的，否則的話，我會算妳們的利息。”
　　黃大效震驚道：“妳憑什麽算利息？”
　　我們當官都沒有這權力啊！
　　郭淡笑道：“大人，我不是官員，我是承包商，他們拖壹日，我就損失不少錢，若是故意拖欠，這當然得算利息，老爺們繳不足稅，又不會損失什麽。”
　　黃大效哼道：“此事尚有爭議，還有妳封店的事，我們也絕不會罷休，我會到陛下那裏去參妳壹本。”
　　“這是大人您的權力，我無權幹預，但是我的權力就是收稅。”郭淡道：“如果他們無故拖欠壹個月，我就會將利息和稅折算成土地，然後沒收他們的土地。”
　　“妳敢！”
　　梁闍聽到沒收土地，嚇得臉色鐵青。
　　郭淡笑道：“明日我就會貼出告示，規範收稅制度，以及對偷稅漏稅得懲罰。”
　　“好好好，妳給本官等著！”
　　黃大效用顫抖得指著郭淡。
　　郭淡道：“抱歉，我不會等的，我夫人如今懷孕在身，還等著我回去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