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5章 絕情

　　這倒不是有人故意想謀害他，而是門樓的質量不咋地，再加上年頭有點長，風吹日曬的有點糟了。這座小院按照父親的說法並不是現在的樣子，它的正門應該在南墻外面，也就是現在街邊花壇的位置，而現在的南墻就是原來南屋的位置。小院被政府沒收之後，出於綠化的需求，把南邊三間屋子和壹座門樓給拆了，直接把院墻往北推了三四米，街邊花壇等於是占了自己家院子。
　　現在這個門樓也是後來蓋的，從南邊挪到了西側，為此還把壹間西屋拆了壹半兒，另壹半當成了院子裏的廁所。從這壹點說自己家對社會的貢獻還是很大的，院子舍了壹半支持國家綠化，是真把祖國當母親了，但凡不是親生的都豁不出去。當然了，也不是自願的……
　　“墳頭上長草不吉利，屋頂上長草估計也不是好事兒吧？難怪我的運氣這麽背呢，不是挨揍就是失戀，都是風水壞了，看來我得把這個院子修修了。”拿著掃把和簸箕把掉下來的磚頭和灰土掃了掃，洪濤站在院子裏四下壹望，連自己都有點看不過去了。房頂上的草老高，有些地方的瓦片都碎了，看著就那麽沒有生氣。
　　這些房子都很有年頭了，反正聽自己父親說他爹就出生在這座院子裏，最早的房契上還是民國的大印呢。其實這些房子的質量還是不錯的，不管正房還是廂房都有青石條的地基，墻壁也都是青磚壘砌的，沒有偷工減料，也不像有些解放後蓋的房子，都是用碎磚頭糊弄起來的。
　　不過房子這個東西，尤其是老房子，是需要維護保養的。放到本家人手裏，說不定住壹百年都沒事兒，放到外人手裏，住三十年沒準就倒了。原理很簡單，不是自己的東西誰愛護啊。
　　自打這個院子被父親要回來之後，三間東房基本就沒法住了，搬走的那家人很缺德，他們把房頂弄了幾個縫子，壹下雨就往下滲水，把墻皮、房梁、檁條都泡了。父親也是懶，當時自己年紀也小，整天除了瘋玩瞎跑根本不顧家，壹兩年下來這三間房就全糟了，房梁上恨不得長了蘑菇。
　　靠東邊的兩間北房情況略好，但也好不到哪兒去，頂棚上都快成耗子窩了。別看父親有耐心、恒心跑了好幾年把房子要回來，但是對如何保養房屋是壹竅不通，母親就更不明白了。三口人住不了這麽多房子，老兩口壹琢磨那就打掃幹凈放著吧，結果放了沒幾年，房子就給活生生放糟了。按照大姨夫的說法，這兩間房就毀在父母手裏了。
　　三間南房是後蓋的簡易房子，壹直都當成堆放雜物的空間，只有壹間被自己占用了。上學的時候自己很叛逆，別說和父母聊天了，就連上街都不樂意走在壹起，要不是沒地方住，恐怕早就搬出去了。就算住在壹個院子裏，自己也想離父母遠遠的，於是就把其中壹間南房當成了小窩，哪怕房頂很薄冬天冷夏天熱也認了。
　　那兩間西房壹間是現在的廚房，和最靠西邊的北屋連成了壹體，另壹間早就改成了院子裏的公廁和門樓。這也是洪濤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空曠的廁所，多半間屋子裏只有正中間有個水泥壘砌的茅坑，再加上旁邊壹個垃圾桶，然後就啥都沒有了。也不對，屋角還有幾根竹片，壹旦茅房的下水道堵了，就得用這些竹片綁在壹起疏通。
　　小時候洪濤最怕上廁所，瘆人啊，頭上壹盞八瓦的日光燈管慘白慘白的，蹲在茅坑上影子就在腳前面，稍微來點風就忽忽悠悠的像活了壹樣。
　　而且這裏還是各種小生靈的遊樂場，有渾身毛皮油光鋥亮的大老鼠、有壹紮多長橫行霸道的蜈蚣、有帶翅膀和不帶翅膀的公母土鱉、有屁股上帶著壹個鉤子的火夾子、還有那些嗡嗡嗡嚶嚶嚶飛來飛去的蒼蠅和蚊子，光螞蟻就有三四種，上個廁所就和去逛壹次動物園差不多。
　　再長大壹些，洪濤又愛上了這個廁所。由於只有壹個蹲位，每次有人在廁所裏，門框上的小紅燈都會和裏面的燈壹同亮起，別人就不再靠近了，實在等不及就去外面的公共廁所，反正出門也沒多遠。這裏就成了洪濤抽煙的秘密場所，反正煙霧都會順著屋頂上的通風口抽走，裏面的味道又不那麽清淡，只要避開母親，父親那個大煙鬼基本聞不出來。當然了，洪濤的第壹次也是蹲在這裏看著少女之心的手抄本送給五姑娘的，所以這間廁所是他青少年時期的聖地……
　　要不說人性本惡呢，帶給他這麽多歡樂的廁所，就因為他長大了、可以隨便抽煙了、有女朋友也用不上五姑娘了，瞬間就變得毫無價值。不光毫無價值，還讓洪濤怎麽看怎麽別扭，壹點舊情都不念，準備連根鏟除之。
　　不過要修院子可不是小事兒，土木之工不可輕動嘛。先不說錢夠不夠的事兒，就算差點也可先賒著，反正大姨夫和小姨夫都是搞建築的，他們不會擔心自己耍賴不給的。但這個院子壹修，自己就得搬家，往哪兒搬呢？地方倒是有，不過得先去打個招呼。另外自己也沒本事讓大姨夫、小姨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能有這個本事的人自己只認識壹個，那就是親愛的姥姥。
　　“要我說妳就回姥姥這兒來住，妳舅舅他整天亂跑也不著家，妳就住妳小姨的屋子，跟姥姥壹起過多好。妳說妳壹個人在那個大院子裏孤零零的有什麽好，還修它不是糟蹋錢嘛。”壹聽自己的大外孫要修院子，姥姥有不同意見了。洪濤是她從小帶大的，感情深啊。眼看孩子成了孤兒，老太太也心疼。現在家裏就她和小舅舅兩個人，洪濤來了還能多點人氣兒。
　　“姥姥，不是我不想住您這兒，可我不能總是壹個人啊，以後帶著外人來不方便。我琢磨著還是回樓裏住合適，離您這兒也近。我就不起火了，跟您這兒吃，我也會做飯。”京城人有句話形容外孫子和姥姥家的關系，叫做外孫狗吃了走。因為外孫是外姓人，壹般和姥姥家相處的時間不會太長，感情也不會太深。但洪濤不壹樣，他根本就沒見過爺爺奶奶，從小就在姥姥家長大，壹直管姥爺叫爺爺，所以他和姥姥家的感情更深，根本沒有外孫狗的覺悟。
　　“外人？誰啊……”姥姥沒明白洪濤還要帶誰回來，二姑娘家除了這個外孫子就沒人了啊。
　　“嘿嘿嘿，您看我都二十五六了，是不是該……”洪濤用手在腦袋後面比劃了壹個辮子的模樣，臉上笑得很幸福，其實心裏全是苦澀。早知道江竹意會飛，不如早點帶回來給姥姥看看，也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以後再找女朋友，就很難找到這麽水靈的了。
　　“那敢情好，還是我外孫子管用！妳看妳舅舅都三十多了，連個媳婦都帶不回來。妳把她帶回來給姥姥看看，姥姥給妳們燉排骨、烙蔥花餅。”老太太頓時就明白外孫子的意思了，然後喜笑顏開。
　　家裏最疼的就是小舅舅這個老兒子，可惜他壹直沒結婚，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有，根本看不到抱孫子的希望。退而求其次，如果洪濤這個外孫子能趕緊結婚，再生個孩子，老太太也不介意先抱抱外孫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