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李叱聽到了壹個故事，壹個夏侯琢想象之中的故事，壹個讓人聽完之後久久無言的故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叱才緩緩吐出壹口氣，卻還是覺得心裏堵著些什麽。
　　“若世上有人以劍入聖，便只能是他。”
　　李叱起身，走到窗口，手扶在那看著外邊，有積雪未化，原來早冬這壹場雪不是迎接什麽，是在送行。
　　余九齡也沈默了很久，然後自言自語了壹句：“真想知道他的名字。”
　　夏侯琢道：“知道他名字的人，只有當今皇帝楊競。”
　　余九齡道：“可這樣的英雄，不該讓他的名字天下皆知嗎？”
　　“不該。”
　　夏侯琢回答的很快。
　　余九齡怔住，剛要反駁，就聽到夏侯琢說了五個字，這五個字把余九齡的話全都壓了回去，壓的結結實實。
　　“因為我們弱。”
　　這五個字，像是壹座山壓在人心裏，又像是壹把刀戳在人心上，又重又疼。
　　“因為我們弱……”
　　余九齡自言自語的重復了壹遍，整個人看起來都變得頹喪起來，這頹喪之中還有無法言語表明的憤恨。
　　夏侯琢道：“若我中原國強，這英雄的名字必然會天下皆知，可我們國弱，不說敢不敢承認，是不能承認。”
　　余九齡有些惱火地說道：“可就算是不承認，難道黑武人就不會來打我們了？”
　　“會來打。”
　　夏侯琢道：“可是打起來不壹樣。”
　　余九齡道：“無非是壹死，有什麽不壹樣的。”
　　夏侯琢道：“北疆有數萬將士，對他們來說不壹樣……若是朝廷承認了，殺闊可敵大石者為楚人，黑武人會怎麽打？若朝廷不承認，黑武人又會怎麽打？”
　　余九齡道：“我腦子笨，我想不到這許多。”
　　夏侯琢道：“若承認了，黑武人就算南下遇阻，就算損失再大，屍山血海他們也要攻破邊關。”
　　“這種大仇，壹旦讓整個黑武的人全都知道了，黑武的朝廷就算不想打的那麽狠打的那麽大都不行，因為他們壓不住黑武百姓的怒火。”
　　“而若是不承認，他們南下，打不破我們的邊關，便會把怒火發泄到別處去，或是做做樣子就撤兵。”
　　夏侯琢看著余九齡認真地說道：“若是前者，數萬邊關將士無壹人能活，黑武人不計代價傾力南下，邊關真的能守住？”
　　余九齡張了張嘴，卻壹句話都說不出口。
　　許久之後，余九齡仰天喊了壹聲：“好冤啊！”
　　這壹聲嘶吼之後，屋子裏安靜下來，沒有人在說話，連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又是很長時間後，夏侯琢沈聲說道：“所以才要變強。”
　　半個時辰之後，在節度使府的正廳中，李叱把他親手做的壹個牌位放在供桌上。
　　牌位上的字也是他寫的……中原第壹劍俠之靈位。
　　他帶著所有人在牌位前俯身三拜，然後眾人依次上前，在牌位前的那香爐之中上了香。
　　“多想……以後我們中原人做什麽，都可以正大光明的說出口，正大光明的讓世人皆知。”
　　余九齡走到門口，坐在臺階上自言自語。
　　“這樣的憋屈，實在是受不了了。”
　　片刻後，他忽然站起來，擡起手指向北方大聲喊道：“是！就是我們中原人殺的！就是！”
　　喊的那麽大聲，卻顯得那麽無力。
　　壹個時辰之後，冀州城的大街上，夏侯琢和李叱並肩而行。
　　或許是因為剛剛的氣氛確實有些壓抑，夏侯琢說想出去走走，於是李叱就陪他出門。
　　兩個人也是漫無目的，就這樣走了好壹會兒，忽然看到壹個街口。
　　夏侯琢停下來，笑了笑道：“那地方還記得嗎？”
　　李叱嗯了壹聲：“妳差點讓人打死，是我大展神威把妳救了的地方。”
　　他開了句玩笑，似乎也是因為心情卻是太過壓抑。
　　夏侯琢呸了壹聲，卻沒有繼續反駁。
　　那壹次，他和李叱被人分別騙了出去，他要去救李叱，李叱要去救他。
　　“回書院看看吧。”
　　夏侯琢道：“許久沒有去看過了。”
　　李叱嗯了壹聲：“不過書院裏已經空了，曾經的書院弟子都已經各奔東西，連院長都不想回去。”
　　兩個人走到書院門口，卻發現距離書院不遠處的那面館居然還開著。
　　夏侯琢道：“去找找以往味道。”
　　李叱搖頭：“不用去了，只是開著，卻沒做生意，若不是之前分了糧食，掌櫃的都要揭不開鍋，哪裏還有余糧賣面。”
　　夏侯琢重重的嘆了口氣。
　　“丟兒。”
　　“嗯？”
　　“我以前壹直都覺得，朝廷還能救。”
　　“我知道，不然妳為什麽壹心想要去北疆，除了民族大義，妳心裏也對朝廷還有壹些希望。”
　　“現在沒了。”
　　夏侯琢看向李叱道：“我和妳說過無數次，不破不立，這樣的朝廷若還在，中原就沒法得救，可是我心裏……”
　　他從沒有承認過，也從沒有提起過，歸根結底，他父親是壹位皇族親王，姓楊。
　　夏侯琢道：“明年春暖之後，黑武人必會南下，但他們不會真的打到多狠。”
　　李叱點頭：“我明白，不管是誰登上黑武汗皇之位，都要先求壹個穩字，若是打贏了還好，若是損兵折將，指不定多少人要罵，若再有人趁勢反他，得不償失。”
　　夏侯琢道：“我的意思是……”
　　李叱再次點頭：“我明白，妳擋著，我來打。”
　　夏侯琢嗯了壹聲，擡起頭看向天空。
　　他的意思是，黑武人我來擋著，這中原的江山妳來打，我唯壹能做的，就是讓妳沒有後顧之憂。
　　良久。
　　夏侯琢忽然笑了笑道：“壹會兒回去，晚上讓吳嬸包餃子吃吧。”
　　李叱道：“餃子的事可以放放，妳什麽時候給我找個嫂子？”
　　夏侯琢撇嘴道：“妳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別扭……”
　　李叱呸了壹聲：“妳知道咱娘多擔心妳，妳若盡快娶妻生子，咱娘也了了壹樁心事。”
　　夏侯琢搖頭道：“妳說我把誰家姑娘帶到北疆那種地方？對誰來說，都不公平。”
　　李叱道：“要不然妳去鳳鳴山道觀裏問個姻緣吧。”
　　夏侯琢道：“那邊還能管這個？靈驗嗎？”
　　李叱道：“剛換上咱們自己人，靈驗不靈驗不好說，但妳想聽什麽就說什麽。”
　　夏侯琢瞇著眼睛看李叱：“妳連道觀都搶？”
　　李叱道：“何處不平，我平何處。”
　　夏侯琢覺得這八個字有點意思。
　　李叱道：“我籌集來了大量的錢糧物資，明年開春之後，就可以著手招募工匠民夫，到北疆修建糧倉。”
　　夏侯琢道：“募集？”
　　李叱點了點頭：“大規模募集。”
　　夏侯琢道：“妳騙了多少家？”
　　李叱笑道：“騙多沒有意思……”
　　夏侯琢忽然擡起手在李叱肩膀上拍了拍：“妳趕緊和高姑娘成親吧。”
　　李叱怔住，看向夏侯琢問道：“突然說起這個做什麽？”
　　夏侯琢道：“妳娶妻生子，咱娘心裏也快活。”
　　李叱問：“那我的孩子，姓夏侯嗎？”
　　夏侯琢楞了楞，然後擡起手在李叱腦殼上敲了壹下：“妳說話真的是……戳人心窩啊。”
　　李叱道：“其實賤內還有壹項業務……雖然專而不精，但好歹是專業的。”
　　夏侯琢：“嗯？”
　　片刻後反應過來：“滾！”
　　兩人走進書院，書院說是荒廢了都不為過，早就已經無人打掃，看起來格外蕭條。
　　好在是有壹場雪蓋住了不少荒草，雪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印。
　　“日子過的真快。”
　　夏侯琢道：“那時候妳還是壹個小屁孩，因為能吃而被書院的人知道。”
　　李叱道：“而妳是壹個臭不要臉的，給了錢還能要回去。”
　　夏侯琢道：“妳又好到哪兒去？”
　　李叱道：“我來冀州之前，好端端壹個純良少年郎，就因為認識了妳，現在他們都說我臉皮厚心腸黑。”
　　夏侯琢道：“那妳還不謝我。”
　　李叱笑起來，搖頭：“不說謝謝。”
　　他問夏侯琢：“要留幾日？”
　　夏侯琢道：“幾日……雙星樓還在嗎？”
　　李叱：“滾……”
　　雙星樓真的還在。
　　當夜，夏侯琢就和余九齡等人去了，李叱和唐匹敵沒有去。
　　院子裏，李叱和唐匹敵兩人加練，壹個在練刀法，壹個在練槍法。
　　李叱對新得的這把刀最是喜愛，不管是分量還是鋒利，都是上上之品。
　　重新打造過的這把刀模樣和制式橫刀壹樣，只是長了大概兩寸，重有數十斤。
　　“餵！”
　　李叱看向唐匹敵問道：“夏侯他們去了雙星樓，妳為何不去？”
　　唐匹敵道：“妳又為何不去？”
　　李叱道：“我為什麽不去，妳心裏沒數？”
　　唐匹敵道：“我為什麽不去……是因為我為夏侯和九妹他們著想。”
　　李叱道：“何解？”
　　唐匹敵道：“若他們進去，片刻後出來，找地方吃了飯喝了酒，又等到昏昏欲睡，我卻還沒有出來……”
　　李叱不等他說完，把石鎖拎起來就要砸過去。
　　唐匹敵道：“此話為何也傷到了妳？”
　　李叱道：“兩個青瓜蛋子，說這些可有什麽意思。”
　　唐匹敵哈哈大笑。
　　練完了功之後，唐匹敵抓起旁邊架子上的毛巾，扔給李叱壹條。
　　“我過兩天要去納蘭草場。”
　　他看向李叱笑著說道：“帶著妳的銀子。”
　　李叱好奇道：“妳不是說，現在還不宜打造騎兵嗎？那些新軍連仗都不會打，讓他們騎馬就更難了，為何突然又要去？”
　　唐匹敵嘆道：“妳個渣男，說過不問我怎麽花錢的。”
　　李叱瞥了他壹眼，片刻後笑道：“我管不住妳，妳這樣的人，就該找個厲害些的女子管著妳。”
　　唐匹敵道：“哪個女子能管得住我？想想就覺得毫無可能，妳若是能找到，我娶了又何妨。”
　　李叱道：“妳莫不是忘了，賤內有壹項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