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二章 殘酷的條件

　　冬天，天雲稀少，陽光依舊燦爛，絲毫沒有下雪的跡象。原野之上，風吹著旗幟獵獵作響，數萬人龐大的隊伍自西面哈拉克斯而來，白色駿馬上的青年眺望遠方，隱約在目的城墻，笑著對身旁的老人說道：“壹路過來，沃洛吉斯的人都看不到，應該害怕到縮在城中不敢出來。”
　　“連商人都不見了。”
　　壹股冷風迎面撲過來，斑白的須發在風裏抖動，公孫越緊了緊韁繩，偏過頭：“我大漢的軍隊應該在北面和東面，為了不引起誤會，阿爾達班王子就此地駐紮等候我的消息。”
　　駿馬靠近過去，阿爾達班看著老人的眼睛，輕聲道：“睿智的塞留斯人，阿爾達班能信任妳嗎？”
　　“這個時候，王子只能信任我。”
　　公孫越深吸了壹口氣，目光轉向前方，隨後嘆出：“……我大漢軍隊壹旦開戰就是不死不休，往上數兩百多年，我大漢武帝，因使者被大宛斬殺而動怒，直接舉國之兵遠征，打的大宛，連國王都死了。王子不信任我，就只管去前面，最大的可能會被我那侄兒的軍隊將妳們認作番兜城的援兵……”
　　“睿智的老人，不需要再說了，阿爾達班信任妳。”
　　風蓋過了聲音。不久之後，數十只馬蹄奔行離開，濺起了土塵，為首的老人朝著遠方的軍隊飛馳而去，回到滿是熟悉的面孔中，心裏更加的急切。
　　入冬後，第壹場雪始終沒有落下來，壹片緊張、不安的赫卡東比魯城，正緩緩打開城門，能過人的縫隙中，壹支使者隊伍悄然出城。
　　漢朝之前的攻城，以及原野上瞬間擊潰四萬阿拉科西亞軍隊，讓無數抱有僥幸的帕提亞貴族、官員閉上了嘴，另外，西面的阿爾達班王子造反，也在朝這邊行軍殺過來，讓不少人都在對峙中感到焦躁，甚至有人抱有兩者之間陡然碰面，打上壹場的臆想，可惜漢朝人就在城門外準備下壹輪的進攻，距離上來講，就算是臆想，時間也是不夠的。
　　金色圓頂，白墻的皇宮，關於求和之後的事，討論已經持續了很長壹段時間。
　　“塞留斯人根本不是威脅——”
　　下午的天光從外面照進大殿，火盆裏的火焰搖曳的壹瞬，沃洛吉斯拖著長袍在皇位前走動，推開過來攙扶的侍衛，在石階上站定：“帕提亞立國有四百多年，羅馬雄鷹無數次在我們馬蹄下、弓箭下折翼，塞留斯人算的什麽！？他們不過是陰溝裏的老鼠，趁帕提亞不註意在背後狠狠咬了壹口，雖然現在他們看起來厲害，但等到春暖之後，各城邦、各部落的帕提亞人、波斯人將會狠狠把這群來自東方的雜碎趕出去！！”
　　他話語慷慨激昂，下方數十名貴族、官員低聲交流，也有靜靜在聽的，既然皇帝開口說了，縱然心裏焦急、疑惑，總是要聽完的。
　　“求和！！”沃洛吉斯拂袖轉身，回坐到寶座上，語氣頓了頓，目光嚴肅的掃過眾人，隨後聲音平緩、雄渾：“……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現在帕提亞的天氣越來越寒冷，當第壹場雪降臨，塞留斯人就不會再攻城，他們從東方跑到這邊，補給、輜重就算有大宛供給，也難以支撐十幾萬人的消耗，必然會後撤……”
　　帕提亞年輕的皇帝踞在寶座之上威嚴肅穆，揮舞手掌啪的壹聲按在扶手上，落下斬釘截鐵的語氣：“……那時，就不怕他們。”
　　與此同時，帕提亞使者下馬走入帕提亞的敵人軍營。
　　明媚天光裏，取暖的篝火壹堆堆的在帳篷間延燒，軍營外圍有不少商人與士兵交換掠奪來的財物，那帕提亞使者好奇的看過去，就被帶路的士兵給瞪了回去，前行的途中，不時還有滿載帕提亞盔甲的轅車拉過去，搖晃的車鬥裏，傳出叮叮當當的碰撞，隨後在使者的視線中，拉車的民夫將這些染血的甲胄倒在壹座火爐旁，三大五粗、肌肉虬結的匠人指揮學徒將這些甲胄清洗壹遍，然後拿去溶了，偶爾打鐵的匠人停下來，擦著汗不壞好意的看著過去帕提亞使者，打量著他周身唯壹是鐵質的兵器，露出猙獰的笑容。
　　幾名隨行的帕提亞侍衛緊張的腿都發軟起來，看周圍環境，這裏還只是臨時紮營的外圍，那裏面該是地獄般的景象了……這壹刻，作為使者，他有些後悔接下這個任務了。
　　壹路前行過去，道路延伸至中軍最大的帳篷裏，傳出持續的說話聲。
　　“那支帕提亞援軍被打的潰散，但還有聚集偷襲的可能，傳令給外面的趙雲、馬超二人，太陽落山的時候，我要見到那帕提亞將領的人頭，後天輜重營那邊就會趕制出二十架投石車，加上之前的十五架，就正式攻城！”
　　公孫止指著簡陋的番兜城城墻輪廓，用標識定下了幾處強攻的點，這是上午的試探中記載下來的薄弱之處，“接下來，我要給軍都要分派任務……”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腳步聲，壹名狼衛隔著簾子稟報：“啟稟主公，安息派來使者。”
　　地圖前的公孫止停下話語，轉頭笑了起來：“看來安息的皇帝坐不住了。”隨後將標識丟給李恪，壹揚大氅坐回案桌後面：“讓他進來！”
　　下方眾將便是轟然大笑。
　　帳簾掀開，烏提的聲音在響：“大漢都督讓妳進去。”隨後壹道身影微微發抖的走了進來，在壹片獰笑中，硬著頭皮站到中間，正要揮手捂著胸行禮時，烏提從後面壹腳踹在他膝蓋窩，整個人都跪了下來。
　　“安息人向來都行這麽大的禮嗎？”公孫止揮手讓人給諸將上了酒水，“起來說話吧，妳跪著，我低的脖子疼。”
　　烏提翻譯了壹句，又悄悄踹了對方壹腳，挺胸昂首的站到李恪旁邊，後者低聲問他：“妳和他有仇？”
　　“沒有！”烏提盯著在緩緩起身的帕提亞使者，恭敬的對狼王身邊這名近侍回話：“烏提常在帕提亞行商做買賣，沒少被他們欺負，白拿東西都是小事，有壹次……”然後劈裏啪啦的講了曾經與那位老人說起過的壹段故事。
　　這邊，帕提亞使者兩股戰戰立在大帳中間，進來時就被傳聞屠城殺人的塞留斯人嚇的不輕，剛壹進帳就被裏面在座的軍中大將盯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要說不害怕那假的。
　　“帕提亞使臣拜見東方的塞留斯將軍，我奉帕提亞皇帝使命而來，呈上我皇帝陛下壹點心意，願意與貴國和好。”
　　在烏提的同步翻譯話語之中，公孫止看了壹眼手中的禮單，全是看不懂的文字，對於翻譯過來的話語，他顯然並沒有聽進去，隨手將那張精美金邊帛書扔到壹旁，目光盯著還在說話的帕提亞使者，後者左右看了看，周圍塞留斯人也都在看他，口中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連忙將頭埋的更低，就聽上方有話語響起。
　　“仗打到這種程度，僅憑壹些禮物就想把我西征將士打發？”公孫止向後靠了靠椅背，濃眉下雙眸隱隱散發著兇戾，“……還是說，妳家皇帝在拖延時間，等待大雪降臨來阻礙進攻，我猜的沒錯吧？妳現在就回去，告訴他，狼群從不對獵物輕易松口，哪怕嚴寒的冬天。”
　　“塞留斯將軍，那……那妳們需要什麽……條件才……才肯離開？”帕提亞使者脖子都縮了起來，語氣也變得結結巴巴。
　　“條件？哈哈哈——”
　　公孫止咧開口吻，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了起來：“我的叔父帶著和平出使妳們國家，不過是想要借道而已，原本已經拿到妳們皇帝的國書，但回程的途中被殺害，數百條人命都沒了，妳們壹定知道是誰幹的。”
　　下壹秒，高大的狼王壹拳砸在案桌上，震的上面物件都跳了起來，“想要我們離開，可以！妳們把殺我叔父和三百多名漢人的兇手交出來，再提供十二萬人半年的糧食、牛羊肉，國中女人五萬，以及建築、兵器、甲胄圖紙、銅鐵十萬斤，條件我開了，拿不拿的出就是妳們自己的事，後天上午我要見到東西，至少也見到壹半，見不到，那就開戰！妳也不用再來了——。”
　　大帳之中，公孫止的聲音深寒到了極致。
　　“——順便回去告訴妳家皇帝準備好棺槨。”
　　……
　　不久之後，帕提亞使者像條狗般，被轟出了軍營，寒冷的天光裏，感受不到壹點溫度，回去的途中，望向南面遠方那片無垠的草原，卷起的兩道煙塵圍困著草丘，上面是破敗的阿拉科西亞軍旗正搖搖欲墜。
　　絕望的嘶喊聲隱約的傳過來，然後湮滅。
　　帕提亞使者停了壹陣，仿佛這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嘆了壹口氣，望著空空的雙手，最後還是帶著難以讓人答復的條件，回到城池，飛快的奔向宮殿。
　　“奇恥大辱——”
　　沃洛吉斯氣急敗壞的推倒架上的精美雕塑，摔的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