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壹炷香

　　夜風瑟瑟，長街上呈出肅殺對峙的局面，還未歸家的行人、百姓遠遠望了壹眼，匆匆而過，驚慌逃散。著了鐵甲的曹卒壹字排開，持刀抵了上去，用盾牌、手臂推搡，整條街上，迂回包抄過來的張遼、徐晃二人不停的叫嚷：“都督請住手。”這樣的話語，兩邊隊伍雖然劍拔弩張，但到底誰都沒有拔刀廝殺。
　　“妳二人與曹昂並沒有感情，我不怪妳們，換做夏侯惇、曹洪等人過來，說不得已經與我壹起殺了進去。”
　　公孫止在馬背上盯著他倆，真要拔刀殺過去，事情就變質了，“……妳們讓開，待殺了裏面的人，我會給曹操壹個交代。”
　　“公孫都督！”張遼推開壹柄快要戳到自己的槍頭，聲音陡然拔高：“妳也知是我與公明壹起過來，便是知道丞相用意，妳又何必意氣用事，徐州之戰時，妳的冷靜沈著呢？！”
　　旁邊，徐晃點點頭，穩下焦躁的戰馬，也供起手來：“晃也聽聞都督善於用兵，沈著冷靜，如今張繡誠意歸降，他的部下便是丞相的人，還請都督不要讓我二人難做，不如待丞相過來，給都督壹個交代如何？”
　　絕影噴了噴粗氣，晃動鬃毛的壹瞬，公孫止裂開嘴角：“讓開……”手按住刀柄緩緩拔出，森寒映出了冷芒。周圍，壹眾騎士似乎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兵器拿捏在手中，捏的死死，典韋唰的從後背拔出雙戟，跳下馬背大步朝前擠了過去。
　　對面，排開的人堆裏，有持刀的身影下意識的靠前壹步，被巨漢壹拳打翻在地，身邊的狼騎也推湧過去，雙方霎時擠成壹團，廝打開，徐晃咬牙“得罪了——”促馬沖上來，典韋直接就是壹拳砸在戰馬胸口，另壹只手張開握住馬蹄，將碩大的馬軀抽倒，便是轟的壹聲，嚇壞了四周的士卒。
　　“公明！快……去人將他扶起來。”
　　周圍推搡、擁擠的混亂，徐晃連人帶馬摔倒在地，有人連忙過來攙扶，馬匹掙紮著四蹄起來，典韋手臂壹攬撥開擋路的幾人，咆哮：“讓不讓開——”伸手又是壹掌推在剛剛起身的身形胸膛上，巨大的力道連帶攙扶的士卒壹起，砰的壹下，再次摔倒。
　　徐晃從地上爬起來，怒瞪眼眶：“——不讓，有種殺了我踏過去試試。”
　　“好！那我就殺了妳。”
　　“公孫，休要動手！”
　　隨著典韋壹聲怒喝的瞬間，另壹道聲音從街道盡頭厲聲傳來，公孫止轉過頭看去，火把延綿，為首幾匹戰馬疾馳狂奔，光芒裏整條街上隊伍擁擠踩著轟轟轟的腳步聲蔓延過來。這邊，戰馬勒轉方向，公孫止手臂壹擡：“結陣！”
　　只是以防萬壹。
　　通體雪白的戰馬載著壹人，與幾騎快馬先至，馬聲長嘶中，壹勒韁繩穩穩停在不遠，來人正是從酒宴中脫身而來的曹操，另壹撥兵馬的出現，令廝打的眾人停下手，在聽到“結陣”的聲音中，緩緩後撤，融入隊伍裏，將隊形擺開。
　　但氣氛依舊凝固、肅殺。
　　張遼、徐晃倆人見到自家主公到來，方才松了壹口氣，連忙過去見禮算是將差事交卸了，觀望事態的發展，馬背上，曹操看了壹眼倆人，言語寬慰了壹番，便翻身下馬，大步朝對面的公孫止走過去。
　　“丞相來的早壹些了。”
　　話語在絕影背上輕聲說了壹句，公孫止與走來的身影對望了片刻，揮了壹下手，周圍狼騎兵器收斂垂下，他下了馬走近，看了對方身後：“……張繡沒跟來嗎？”
　　“公孫，事情有些過了，真要殺了他們，局面會收拾不住的。”
　　“丞相就不想報仇？”
　　“……夠了。”
　　“那子脩的叔叔伯伯們想報仇嗎，還是……”
　　曹操拂袖，陡然大聲吼道：“我說夠了！！”
　　“曹昂還是不是妳兒子！！！”
　　對方聲音驚人響起的壹瞬，公孫止的聲音也爆發出來，響徹全場，不怒而威，對著周圍密密麻麻的士卒、將領，揮了揮手，“妳只是連兒子的仇都不敢報的孬種！”
　　火光下，無數影影綽綽的身影看著這壹幕。
　　“……公孫……這其中道理妳不懂的啊？”曹操咬牙切齒瞪著對方，吸了壹口氣，伸手指著那邊尚有百余丈距離的驛館，“……妳以為我面對張繡等人，心裏就舒坦了？妳以為我看著他們真那般容易笑的出來？我不喜他們……不喜宛城來的任何壹個人……操也恨不得壹刀宰了那張繡……”
　　曹操聲音低沈、壓抑，雙肩隱隱顫抖著，“呵呵呵……哈哈哈……”他眼眶有些微紅，陡然嘶啞的笑出聲，擡起頭，舉著的手指狠狠的落下來，又擡起指去驛館，抿唇死死咬著牙關，“……但是我不能這麽做啊……子脩他死了，若是我把張繡等人殺了，我兒子能活過來？能過來活嗎！那樣就真死的毫無價值可言了，妳明不明白。”
　　人群壓抑沈默，只有火把不時傳來油脂燃燒的聲響。
　　公孫止搖搖頭，後退了半步，神情冷淡：“……看來子脩不是妳兒子。那麽這場瘟疫呢？他們來降的時機會不會太過巧合？城外死了多少人，妳該知道的。”
　　“沒有證據是張繡所為，而他又是眾目睽睽下舉城來降，若是隨意殺了，我曹操名聲就真的毀了，這筆賬我也會算的，還有……”曹操望了他壹陣，聲音漸漸低下來，拍過公孫止的肩膀，“……子脩是我的兒子，永遠也不會變。可惜殺是不可能的，但倒是可以替妳我出壹口惡氣。”
　　走過去，錯開壹個肩膀，他低聲在公孫止耳邊說了壹句：“……壹炷香的時間。”手掌奮力的拍了兩下後，松開。
　　公孫止望去那邊驛館，轉身大步過去，原本橫在中間的曹卒仿佛沒有看見他壹樣，紛紛讓出壹條道，有許多聲音在人群裏小聲響起道：“公孫都督，把那家夥打的狠壹些。”“……為昂公子出口惡氣啊。”“……謝都督為大公子報仇。”
　　這樣的聲音裏，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無數的視線裏，壹個人徑直過去。那邊驛館方向，也有人發現了這邊的事態，不少人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站在門口眺望，此時見到壹道身影正朝走過來，有人上前去攔。
　　“賈詡，我知道妳在裏面，好好在房裏待著——”
　　快步而來的身影暴喝聲中，看也不看迎上來的人，擡手就是壹拳將其打倒，又有人沖過來，下壹秒，嘭的悶響，公孫止壹腳踢在他胸口，將對方整個人踢得倒飛出去，跪在地上滑出壹截距離，捂著心口“哇”的壹聲，噴出壹口血。
　　壹身錦緞袍服，不著痕跡的穿行過對面已經嚇得不敢造次的壹群驛館差役，徑直上了樓梯，陳舊的木階吱吱呀呀的叫喚著，然後……
　　擡腳，踹向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