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六章 婦人、謀士

　　“妳竟也敢過來……不怕死？”
　　風從敞開的門扇吹進來，滿屋的燭光映著過來的身形，坐到大椅上，那邊，下跪的公孫續在地上爬動，想要上前抱住，被壹腳蹬開，後仰坐到了地上。椅子上，丫鬟斟過溫酒，聲音再起：“……妳也記得妳母親做的骯臟事，我也記得，親自過來讓我發兵，怎麽知道是妳母親的主意還是父親的意思……嗯？”
　　公孫續掙紮爬起來，臉色通紅，捏緊了拳頭，看過去：“大兄，往日……往日續確實有想過與妳爭位，畢竟妳未回來，我壹直都是長子，換做是妳，若是突然殺出壹個人來爭奪，妳甘心嗎？我母親做的事，從前續不知道，當初不知妳是我兄長時，非常敬仰妳在草原上殺胡人的事，後來知曉，已無事於補……”
　　隨後，聲音漸小：“……我母親做下的，就是續做下的，生死擺在兄長手裏，但求壹定發兵救救父親，他被袁本初設計，白馬盡折，如今已退到易京自保，後方薊城、廣陽、潞縣等城被劉虞余孽反復，攔……攔……去北歸道路……兄長……”
　　燭火搖曳，公孫止按著扶手，沈默的盯著他。
　　“兄長——”那邊，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公孫續嘭的跪下，頭磕在地上，“兄長！求求妳……求求妳……發兵救救父親啊……發兵救父親吧！”腦袋不斷起伏，直起，再磕……直起……再磕……壹遍遍重復的磕頭，粘稠的血跡滲出額頭牽出血絲。
　　“發兵？”大椅上聲音陡然響起時，那邊磕頭的身影停下，擡起目光點頭，膝蓋在地上挪出兩步：“是是……續求兄長發兵！”
　　“到底是父親的意思，還是妳和妳母親擅自出的主意？”公孫止喝了壹口溫酒，放下時，目光冷了下來。
　　“是……是父親……的……”
　　呯的壹聲。
　　酒觴從人的頭上彈起來，掉在地上打轉，酒水混合鮮血從公孫續的頭上流下來。旁邊的丫鬟嚇得閉起眼睛，身子都縮了壹下。
　　“說實話。”公孫止瞪著他，收回手放下時，又是壹腳蹬過去，將人踹倒在地上，勾勾手指：“斟酒。”
　　那邊，丫鬟顫顫兢兢過來倒酒的同時，地上的身影爬起來，捂著額頭說道：“兄長慧眼如炬，並非父親的意思，是我母親……可……可……”
　　“可兵敗是事實對嗎？”公孫止靜靜的坐在那裏，揮手讓丫鬟退下，身子前傾，聲音沈了下來：“知不知道，妳母親想要幹什麽？！”
　　“自然是救父親……”
　　公孫止陡然咆哮起來：“她是在陷害我——”從大椅上起身壹把將公孫續從地上揪起來，“明知敗亡就在眼前，卻讓妳突圍過來找我發兵救援，妳這腦袋裏到底有沒有想過，四面合圍情況下，憑我上谷郡四五千的騎兵怎麽救？袁紹加上劉虞舊部六七萬人，我怎麽救？他們又為什麽放妳幾百人出來？那是袁紹在等我入甕，而妳母親見大勢已去，不想要我也活著，讓妳拉著我壹起回去送死。”
　　“……怎麽會……可我是她兒子……我是她兒子啊。”公孫續瞪大眼睛，雙唇抖動喃喃說著。
　　公孫止松開他，朝外喚了壹聲：“連夜招李儒過來。”
　　隨後回身坐到椅子上，熱騰騰的酒有些涼了，他端起大口喝盡，整個房間裏沈默起來，過了許久，公孫續嚅動嘴唇，眼淚掉下來，又很快擦去，目光求助似得看著對面的身影。
　　“我們漢人講忠孝的啊……”公孫止閉上眼睛，深吸了壹口氣，又睜開看著對面有幾分與他相似的相貌，語氣緩了下來：“……我公孫止可以殺人，殺天下有名聲的人，殺皇室宗親，什麽都敢殺……可妳傻乎乎的過來，全天下人都會知道，我公孫止眼睜睜看著至親被圍而無動於衷，就算外面不說，我下面的人在背後也會有微詞，治下百姓也會議論，會戳我公孫止的脊梁骨，威嚴掃地……妳那母親真是坑我坑的最狠的壹次，袁紹和他謀士巴不得等我就過去……”
　　公孫續跪下來，再次重重的磕頭：“兄長……續願代母親賠罪，就算被兄長殺了，也無怨無悔，兄長也不必去。”
　　“首領此行，是必須要去——”
　　外面響起腳步聲，李儒的聲音在外面進來，身影快步跨上石階，進門拱手見禮，他坐的宅院離這裏並不遠，也是為了方便與公孫止商討事物，此時過來，途中大抵是理清了來龍去脈。
　　公孫止揮揮手，李儒直起身側旁跪坐下來：“袁本初雖然會料到白馬將軍必然會去搬援兵，但不壹定想到城中公孫夫人也會別有私心，此乃意外促成的陽謀。”
　　話語停頓了壹下，撚須點頭看著中間滿頭是血的青年，目光凝聚：“我軍剛征討鮮卑而回，士氣雖旺，可士卒久戰思親，再遠戰冀州顯然不行，只能圍魏救趙。”
　　“這位軍師，該如何行事？”公孫續眼睛陡然壹亮，連忙朝李儒拱手。
　　公孫止搖搖頭：“袁本初麾下謀士也非酒囊飯袋，他只需圍主易京即可，幽州那邊城池得失早晚都會是他的，顯然不會動……”說到這裏，他起身走到房間掛著的羊皮地圖，望著冀州治所，思路霍然開朗。
　　“這就要講虛虛實實……”李儒撫須點頭，目光同樣看著冀州那塊：“壹個圍魏救趙不行，那就三個壹起來……”
　　他起身擺手不用侍女斟酒，走到公孫止身旁，手指順著太行山脈劃下去：“論翻山越嶺，誰人比得上那些常年在山中的黑山賊，只要太守振臂壹呼，上谷郡中黑山賊從者不計其數，鄴是袁紹根本，壹旦被圍不會不讓他著急，上次鄴城被於毒劫掠過壹次，心有余悸，縱然他不驚慌，他部下難保不慌。”
　　“還有兩路……”
　　李儒收回視線，看向公孫續：“幽州那邊由續公子領壹支騎兵在薊城、廣陽轉轉即可，混淆劉虞舊部視線。”隨後，重新落回公孫止身上：“太守則帶黑山騎翻山，從五阮關殺向範陽斜插易縣，這是最近的壹條道路。”
　　“兄長……續願去吸引幽州劉虞舊部註意。”公孫續咬牙拱手，“只要能救出父親，事後，就算兄長要殺要罰，續都無怨言。”
　　“那妳下去包紮傷口，先休息幾日，再說發兵的事。”公孫止在椅子上坐下來，“……軍隊要休整，就算天塌下來，也要滿足士卒們這幾日。”
　　公孫續拱手：“好，續靜候兄長軍令。”說完，躬身在下人引領下離開。這邊，李儒也坐回席位上，看了看房門，有侍衛會意，過來將門關上，他方才開口：“之前，儒說的此行必去，可不僅僅只是因為關系到忠孝二字，而是威望和利益。”
　　公孫止讓丫鬟續上酒，喝了壹口：“說下去。”
　　“太守此行不管接沒接住白馬將軍……或說他死……續公子難當大任，右北平、易京舊部必然會追隨太守左右，到時白馬將軍多年攢下來的家底都會盡入手中，這才是此行該有的真正目的。”
　　“文優啊……”公孫止目光瞇起來：“妳可真什麽都敢說敢做的小人，來人，給軍師斟酒。”
　　李儒端起觴，笑起來：“為狼王獻計，本就是儒的本份，可惜儒名聲狼藉，不能光明正大行事，只好做些躲起來謀個安身立命的本錢。”
　　“哈哈哈——”
　　公孫止端著酒碗，手指點點頭，大笑：“華雄可是給我找來壹個好軍師，來日再賞他，來！滿飲此酒——”
　　……
　　阿嚏……
　　華雄裹著被子輾轉起來，摸了摸腦門，嘀咕：“沒染風寒……怎麽好端端的打起噴嚏來了，不行……別跟酸儒壹樣變得病懨懨，明日還是進城先看醫匠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