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推行新鹽法

　　想辦成壹件事，壹件關系到國計民生的事情，能那麽容易嗎？
　　鹽法的事情，張希孟早就醞釀了，朱元璋也打過算盤，想要推動……而真正開始落實的時候，又是鹽場，又是商行，又是選派人才，理順朝政……足足幾個月時間，才換來了應天不算寬敞的幾家商行。
　　不過也就是這麽幾家商行，卻帶來了難以形容的沖擊。
　　百姓們從前壹天的晚上就開始排隊了。
　　足足等了壹夜，也絲毫不覺得疲憊。
　　略顯佝僂的脊背，格外堅強，每個人都翹首以盼，生怕是做夢壹場。
　　終於等到了開門。
　　第壹個老農，戰戰兢兢，遞過去壹百文寶鈔。
　　裏面只是問道：“要多少？”
　　“都，都要！”
　　夥計略怔了怔，七文壹斤，壹百文可拿不了壹個整數，不過既然要了，也沒有別的說的。
　　他立刻往口袋裏面裝，足足裝了十五斤，而後才遞給老農。
　　“扣掉袋子的份量，只多不少。”
　　老農已經聽不見他說的了，只是把口袋抓在手裏掂了掂，隨後又伸出黑黝黝的手指，沾了壹點鹽，塞進嘴裏。
　　鹹的！
　　老農迅速咧嘴大笑，“真的，是真的！俺就知道，陛下不騙人！”
　　說完這話，老農歡天地喜地抱起口袋，連忙轉身，撒腿往家裏跑，身後的其他人，都露出羨慕的神色，嘖嘖贊嘆。
　　這麽壹口袋，過去差不多要壹貫錢，最少也要五百文以上，現在好了，只要壹百文，就能背走這麽多！
　　太便宜了！
　　“我們也要！”
　　“快點吧，大家夥都等不及了。”
　　商行的夥計們也不敢遲疑，他們最初還有點手忙腳亂，但是很快就找到了節奏，由於價錢低廉，老百姓完全是掃貨的心態。
　　後面的人，很少有拿壹百文的，甚至有人幹脆拿壹貫錢來買！
　　壹百多斤鹽，很多嗎？
　　家裏頭十來口人，最多壹年半就吃光了，現在這麽便宜，萬壹以後沒有了怎麽辦？看似瘦小的身軀裏，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哪怕只是婦人，扛個幾十斤的包裹，也沒有什麽困難。
　　大家夥呼朋引伴，像是過年壹樣，前來搶購。
　　不到壹個上午，就有兩家商行扛不住了。
　　昨天忙活了大半夜，好容易搬過來的鹽，只是半天，就已經見底了。
　　趕快給方王爺送信吧！
　　“好家夥！這是把大家夥都憋壞了，趕快往城裏搬！”方國珍迫不及待，自己動手了。
　　既然要幫幫場子，那就要壹幫到底！
　　可很快方國珍就發現往城裏運已經來不及了。要不幹脆就在碼頭開賣吧！
　　支起來攤位，準擺好秤，安排人收錢。
　　然後就可以賣了！
　　方國珍這壹招還真管用了，實際上大家夥到了傍晚的時候，幹脆不用秤了，只是拿手掂量壹下，只要份量差不多就行了。
　　反正這麽便宜，幾文錢壹斤，妳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還等著什麽啊，趕快下手吧！
　　方國珍的大船，肉眼可見地空了。
　　他這回帶來的鹽，也撐不了幾天。
　　沒辦法，大家夥太熱情了。
　　“賠錢賺吆喝誰都會，關鍵是這麽賣，有的賺嗎？”朱元璋越關心著，他把張士誠叫來，開口就詢問道。
　　張士誠咧著大笑，“陛下，其實當年販私鹽的時候，我就不止壹次想過，就這麽賣鹽！幹凈利落，童叟無欺，壹斤足足能賺三文錢！”
　　“這麽多？”
　　“嗯！”張士誠笑道：“這還是扣除了商行的工人房租運費……壹石鹽就能賺三百六十文，按照百分之十的鹽稅算，也有三十六文！”
　　朱元璋眼前壹亮，別看這個數不多，但是平均兩三個家庭，壹年就要壹石鹽，而眼前的大明，戶口近千萬，稍微算壹下，就是壹筆龐大的歲入。
　　而且朱元璋敏銳察覺到，鹽價的下降，能帶來巨大的改變。
　　過去百姓每年交了田賦之後，就剩下壹點口糧，能勉強維持吃飽，就已經很不錯了。
　　家裏頭沒什麽結余。
　　正因為如此，許多女人才會利用壹切時間，做針織女紅，繡花刺繡，在家裏織布，男人也會養些牲畜，上山砍柴打獵，采集藥材，然後去換錢。
　　他們換來的錢，也就是買點食鹽。
　　可是當鹽價下來之後，不再是老百姓生活中最大的負擔，其他的事情，就可以籌備了。
　　比如蓋房子，比如娶親。
　　還有，成親的時候，是不是要買點紅綢子，添置點首飾？
　　妳會發現，那些揣著寶鈔，過來買鹽的百姓，在發現了確實實惠之後，有不少人喜得轉頭就買二斤肉，或者弄壹塊花布回去。
　　其他的鋪子都跟著喜笑顏開，撿了大便宜。順帶著生意好了許多，商稅也相應增加了。
　　整個應天，仿佛過節了似的。
　　百姓們歡天喜地，齊聲贊頌新的鹽法。
　　至少在應天，取得了開門紅。
　　而應天鹽價迅速下降的消息，通過報紙，迅速傳遍了其他各個州府。蘇州，杭州，松江……許多地方，都有百姓聯名上書，請求施行的鹽法，大家夥都盼著呢！
　　陛下有事不能只是便宜了應天啊，那是天子腳下不錯，我們也是大明子民，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
　　好家夥，各地都嚷嚷著搶了起來。
　　朱元璋同樣備受鼓舞，但是卻沒有著急，他足足忍耐了壹個月。
　　在這壹個月的時間裏，他要全面評估鹽法的效果，看看到底如何！
　　另外老朱還要等待，等待著更多的食鹽運過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新的鹽法，背後最大的支撐，就是質優價廉的食鹽，沒有這個，什麽都是白扯。
　　壓力落到了長蘆鹽場這邊，妳們到底行不行？
　　張希孟可以很確定告訴朱元璋，不但行，而且非常行！
　　現在這時候正是天氣變熱，日頭高照的季節。
　　最適合鹽場曬鹽。
　　為了生產足夠的食鹽，彭早住招募了壹萬多名鹽工，這還不夠，在最忙碌的時候，胡大海帶了三千多人，也加入了曬鹽的行列。
　　站在海灘上，就會看到壹望無際的鹽田，當真是如同田地壹般，星羅棋布，壹眼望不到盡頭。
　　壹夜海風之後，鹽池的底部盡是雪白的結晶。
　　只要看到這壹幕，誰也不會認為鹽是個稀罕物。
　　相比起用汗水澆灌出來的莊稼，生產食鹽要容易多了。
　　海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壹個夜晚，就能弄出幾百萬斤的粗鹽……繼續過濾加工，做成精鹽，長蘆鹽場壹天就能裝好幾艘萬石大船。
　　這麽容易獲得的東西，居然賣了這麽多年的天價的，老百姓也實在是吃虧太大了。
　　不能等了，可以向外推動了。
　　朱元璋召集所有在京重臣，宣布推廣新的鹽法。
　　面對這個結果，中書省根本無從反對，也沒法反對。
　　只是稅務部略有些想法，胡惟庸覺得是不是可以把鹽稅納入稅務部範疇，由他們統壹征收？
　　朱元璋冷冷道：“鹽稅暫時走長蘆鹽場的賬，咱和北平都司，各占壹半的股，有多少稅，多少分紅，自會算清楚的，到時候由內帑撥給國庫，妳們暫時不用操心了。”
　　胡惟庸訕訕答應。
　　壹句話，算是打消了稅務部的念頭。
　　不過胡惟庸的這番話，卻讓其他人感覺到了不妙。
　　這孫子不會反水吧？
　　只要把稅收轉給他們，這家夥就要背叛大家夥？
　　無恥之尤！
　　應天朝堂，種種情形，不需要多說，有朱元璋鎮著，想出事情都很難。
　　可離開了應天，似乎就出了麻煩，首先出問題的竟然是蘇州。
　　朝廷向蘇州運送食鹽的隊伍，遭到了壹群人圍攻，他們自稱是蘇州本地鹽鋪的，朝廷這麽幹，是不給他們活路，他們也只有拼了，要不把食鹽拿回去，要不就要了他們的命！
　　雙方對峙了許久，幸好有兵馬趕來，才算是驅散了人群，把食鹽弄到了蘇州城。
　　可隨即就傳出來消息，說是誰敢幫忙賣鹽，就等著倒黴吧！
　　剎那之間，鹽雖然運進來了，竟然沒有地方銷售，簡直咄咄怪事！
　　“蘇州，又是蘇州！咱早就說，上壹次先生太手軟了，沒有殺幹凈，現在這幫人又跳出來作祟了。”
　　朱元璋氣哼哼道，馬皇後同樣眉頭緊皺，論起來，她對鹽法的關心程度，壹點不下朱元璋。
　　因為這個鹽法可是有太子參與的，也算是朱標的功勞。
　　如果砸在了手裏，豈不是有損太子名聲？
　　“重八，先生思慮周全，新的鹽法自然是好的。以妳的手段，朝堂之上，也沒誰敢明著反對……可出了應天，不過幾百裏，蘇州就敢明目張膽反對鹽法，確實是不能姑息！”
　　連馬皇後都覺得要出重拳了，朱元璋也不會客氣，調拱衛司的人，立刻抓人。
　　可就在朱元璋打算行動的時候，又從蘇州傳來了消息……就在食鹽運到蘇州的第二天，突然出現了壹群女工，數量超過了五千人。
　　她們分成各隊，三五十人壹組，配合著朝廷兵馬，斷然出擊，壹個晚上，足足抓捕了七百多人。
　　這裏面既有那些鬧事的，又有背後慫恿的，然後全都送到了拱衛司周蕙娘那裏。
　　這還不算完，由巾幗紡織廠的女工牽頭，在蘇州城設立了二十處食鹽商行，直接開門銷售。
　　她們設置了最高購買數量，要求不許重復購買，買了食鹽之後，也不許高價轉賣，只能自家吃。
　　這幫女工組織的竟然比應天還要好，這下子把老朱整不會了。
　　要是每個城市都有這麽壹群熱心腸，又能幹的人，那該省多少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