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守夜人

　　“哦，是，大叔，給沏壺茶吧！”洪濤知道這個人可能就是那二爺給自己找的那個守夜人。
　　“得嘞，高碎壹壺……”堂倌拉著長聲走了。高碎就是茶葉店篩出來的茶葉碎渣，老百姓喝不起好茶葉，但是又喜歡喝茶，於是就把這種茶葉末子起了壹個好聽的名字，叫高級碎茶葉。雖然這玩意模樣不濟，但味道還是好味道，壹般普通百姓都喝這種。
　　“大叔，您先歇會兒，那二爺正搓澡呢，我給您喊壹嗓子啊！那二爺，接客啦……！！！”洪濤知道那二爺還沒和這個人提工作的事情，所以自己也就別多嘴了，不過他不想讓人等太久，幹脆扯著破鑼嗓子沖著浴室裏就是壹聲嚎叫！
　　“嗨！這是誰家孩子！管不管啊？我這兒剛睡著，這壹嗓子，妳唱花臉的吧！”附近幾位躺著休息的人都被洪濤這壹嗓子給喊醒了，但看到是個小孩，也只能是埋怨幾句。
　　“小六，妳來了怎麽不進去啊！去，壹邊去，我這點老臉全讓妳散光了！”沒2分鐘，那二爺也裹著壹條浴巾出來了。
　　“二哥，我外面還有點事兒，就不進去啦。”男人長得挺瘦，臉上全是胡子茬，壹身藍衣服都磨出毛邊來了，腳上的布鞋底子也快磨沒了，看起來生活條件不太好。
　　“妳能有什麽事兒，和我就別來假招子了，妳要是不洗啊，咱們就聊會兒，中午就在這兒吃了，他請客！我可沒錢！”那二爺把手往洪濤臉上壹指。
　　“嘿嘿……您不是說和我有事兒商量嘛，我確實中午還有壹個活兒，要去十二條裏。”男人笑得挺憨厚，但是有點緊張，好像不太適應這種環境。
　　“妳啊，也別十二條了，今天我找妳就是為了這個事兒。妳整天打零工、搖煤球也不是個長久辦法，等妳幹不動了咋辦？得個病鬧個災兒的誰管妳？我給妳找了壹個活兒，去商場守夜，管吃、管住、工資也多點，妳去正合適，沒牽沒掛的，周圍還有人照應著，妳說怎麽樣？”那二爺遞過去壹杯茶，然後靠在床頭的櫃子上把話挑明。
　　“商場肯要我？別逗了，街道廠都不要我。”男人剛開始還面露喜色，可是沒2秒鐘又恢復了原貌。
　　“這回不是國營商場，是他家的，妳管他國營還是私人的呢，給工資幹活不就完了，總比妳四處打零工要強吧？至少能吃上口熱乎的！”那二爺本身就不是壹個好脾氣的主兒，說著說著就有點急。
　　“他家的？他家開商場？”男人看了壹眼洪濤，又看了看那二爺。
　　“是，是我家的，不算是大商場，不過有個小院子，還有幾間屋子，就在雍和宮旁邊，您要是沒啥意見，壹會兒我帶您過去看看去，看完了您再拿主意，怎麽樣？”洪濤別等那二爺說了，他再說就該嚷嚷起來了，趕緊自己把話茬接了過來。
　　“不用看了，那地方我路過過，既然二爺說沒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不過我不知道二爺和您說了沒有，我是個勞改釋放的，武鬥的時候打死人了，判了15年，去年才出來。您和二爺幫我，這個情我領了，但是我不能害您，咱這個名聲不太好聽。”男人倒是爽快，既沒瞞著也沒藏著，先把自己的歷史介紹了壹下。
　　“這個沒關系，誰還不犯錯啊，再說那時候又不是您壹個人去武鬥，我那裏的商戶基本上都是知青，他們也比您強不了多少，這個年月，誰也別笑話誰，以前的事情壹筆勾銷，咱就比比以後誰過的好吧，您說呢？”洪濤這時才明白，這個男人看著不傻不呆，身強力壯的，為啥過得這麽落魄，而且精神上這麽壓抑了，原來根子在勞改犯這三個字上。
　　在後世裏，妳是不是蹲過大牢並沒什麽人關註，可是在這個年月有前科簡直就和中國古代往臉上刺字壹樣，壹日是配軍，壹輩子都是賊配軍。如果誰家要是有個從大牢裏出來的，那不光是他自己要受到整個社會的歧視，還會連累壹家人，不管妳走到哪兒，背後總會有人對妳和妳的家人指指點點。
　　除了精神上會受到歧視之外，工作、生活上也都落不到好兒，別說國營單位不要，街道辦的集體廠也不會要妳，居委會的人整天就和防賊妳壹樣防著妳，妳走到哪兒身後都有N雙警惕的目光盯著妳。
　　“妳還小，不懂這些，還是和妳家大人商量商量再說吧。”男人沖洪濤友善的笑了笑，並沒拿洪濤的話當真。
　　“這個事兒我說了算，誰也不用商量，不信妳問問二爺。”洪濤沖那二爺努了努嘴。
　　“六子，放心吧，我既然來找妳了，就不會涮著妳玩，咱不是那人。”那二爺點了點頭。
　　有了那二爺做包票，這位名叫陸雲鵬的男人就不再猶豫了，他信不過洪濤這個小孩，但是對於那二爺還是很信服的。當下，洪濤讓堂倌從外面飯館裏買回來幾盤酒菜、面條，等這位陸雲鵬泡完出來，三個人就在澡堂子裏吃了壹頓午飯，這時洪濤才發現，這個陸雲鵬居然是不抽煙不喝酒的。
　　據陸雲鵬自己說，他今年只有44歲，原本在公交公司的修理廠上班，68年的時候因為打死了人，被判了15年，由於表現好結果提前釋放了。不過他被抓以後，老婆就和他離婚了，帶著孩子不知道去了那裏，原本他就壹個老母親沒幾年也病死了，現在他是孤獨壹枝，既沒工作也沒家人，全靠四處找零活、幫人搖煤球賺點飯錢，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幸好十二條裏的老房子還沒被房管所收走，否則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反正他也沒家人，行李就是壹床被褥和壹個破木頭箱子，倒也幹脆，當天就搬到琺瑯廠的院子裏住去了。這下洪濤算是踏實了，既不用擔心那幾個女孩子晚上出什麽事兒，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小庫房裏進了賊什麽的，晚上回家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搬了家之後，裁縫店和發廊的生意更穩定了，發廊人手比較充裕，環境也比較優雅，來的顧客除了那些熟客之外，還有很多是看了報紙或者聽別人介紹慕名而來的。反正發廊也不挑挑揀揀，您只要承受得了這個價格，那就壹切沒的說，要是嫌貴那就沒轍了。
　　由於有了守夜的陸雲鵬，發廊這幾個姑娘膽子也大了，反正太早收工她們也睡不著，而且發廊又不用起太早，於是她們就和洪濤商量了壹下，把營業時間直接延長到了23點。每天晚上9點鐘壹過，大街上就基本沒什麽人了，而且當時的路燈都是那種小燈泡，也沒那麽亮，整條北新橋北大街上，只有這麽壹個燈火通明的地方，都成了壹景兒了。
　　還真別說，發廊姑娘們的這個建議收到的成效很大，當時的國營理發店下班時間都很早，能到7點鐘就算拉晚了。很多白天工作忙，抽不出時間來弄頭發的人，尤其是經濟上不太緊張的女顧客，都願意吃完晚飯之後利用空暇時間來這裏做頭發，弄的晚上這幾個小時的工作比白天還忙碌，當然收入也更高了。
　　裁縫店和發廊不壹樣，裏面壹共就壹老兩小三個人，就算累死也趕不出多少活兒來，現在裁縫店裏除了樣品之外，幾乎已經沒有成衣可賣了，做出來壹件就被買走壹件，有些成衣還在熨燙階段，就已經被客人預定了，交了錢之後就在休息區裏坐等。
　　而且裁縫店裏還經常來外國遊客，很多來雍和宮和國子監的觀光的外國人看到在壹片低矮的小平房裏有壹個古香古色的二層樓，都很好奇，於是就會進來瞧瞧。由於他們的時間有限，還有旅遊公司的人陪同，是不能亂轉的，所以做頭發肯定是來不及了，但是他們對劉白氏做的那幾件旗袍和刺繡裙子很感興趣，基本不用試穿就會當場買下來。
　　剛開始洪濤對這種購買方式比較納悶，他沒想到這個年月不光中國人單純，連老外也這麽單純，於是他就找了壹個機會偷偷問了壹位買旗袍的外國女人，到底為什麽不試穿壹下就把衣服買走了，因為這個女人的身材明顯是塞不進那件旗袍裏的。
　　結果那個外國女人的回答讓洪濤差點沒樂出聲來，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拿這個當衣服來穿，她們以為旗袍是壹種中國的旅遊紀念品呢，準備買回去掛起來當裝飾品！
　　這個外國女人的回答瞬間就讓洪濤的腦子裏蹦出好幾個創意來，他原本還在為那些賣小商品的攤主發愁呢，壹直在琢磨著剩余的那3間屋子到底賣點什麽好，這回他算是有主意了，守著這麽壹個旅遊景點，居然不賣旅遊紀念品，自己簡直就是傻逼到家了！
　　另外，他立馬就把身材最好的韓燕給喊了過來，然後讓她換上那件旗袍，穿出來給那些外國遊客們看壹看，這玩意不是掛墻上當畫看的，這是衣服，是可以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