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炮開兮轟他娘

　　隋大業十三年十月十四日，上午巳時三刻，決定關中戰場最終勝負的關鍵時刻，決定大隋江山顏色屬誰的關鍵時刻，甚至是決定未來歷史走向的關鍵時刻。
　　說實話，在大戰開始之前，包括叛軍主將李淵在內都有些心裏打鼓，知道這壹戰叛軍獲勝的把握並不大，有膽量出戰完全就是對陳喪良發自內心的不服氣，相信自己的指揮才能絕不在陳喪良之下，又懷疑身體不好的東都隋軍主帥陳喪良很可能有病在身，抵消了許多東都隋軍兵強將勇的優勢，自軍有很大希望翻盤，李淵這才在數量不少的反對聲音中下定決心，親自率軍來發起這場野外決戰。
　　東都隋軍過於輕敵托大的陣形安排給了叛軍獲勝機會，察覺到了隋軍戰陣的右重左輕過於失衡，李淵欣喜若狂下果斷在自軍左翼布置下大量炮灰軍隊，決心那怕死光這些炮灰也要給自軍精兵爭取破敵機會，同時也在心中暗喜，“好，有機會！這壹戰希望很大，就算贏不了，起碼也可以耗掉陳應良小賊的大量精銳，有利於我軍下壹步的戰事。如果陳應良小賊是真病更好，這壹戰我軍基本上就贏定了！”
　　柴紹也是叛軍將領中為數不多的有信心獲勝的將領之壹，與李二走得很近的柴紹經常與二舅子壹起研究死對頭的用兵風格，常聽二舅子輕蔑指出陳喪良用兵保守，喜歡先求不敗後求勝，在戰場上不敢冒險時常錯失破敵機會，獲勝後不敢窮追猛打到底，只喜歡見好就收經常給敵人逃跑機會，這樣的戰術用來欺負壹下裝備差經驗少的普通賊軍倒是戰無不勝，碰上真正的強敵就只能是幹瞪眼反受其害，事實上並不難對付。
　　時常被這樣的言論洗腦，潛移默化之下，再加上對嶽父李淵的信心，柴紹對這壹戰即便不是信心十足，也可以說是信心滿滿，眺望著遠處那面邪惡的陳字大旗，柴紹心裏還充滿了期待，暗道：“來吧，姓陳的小子，我今天倒要看看，妳今天怎麽以少勝多，怎麽贏我嶽父！”
　　陳喪良主動遣使要求陣前答話，這點又給了李淵父子壹個驚喜，陣前答話不僅可以讓李淵立即辨別陳喪良是否真的有病在身，還給了擅長騎射的李二突施冷箭的天賜良機，大喜之下，李淵立即壹口答應，還轉向了柴紹吩咐道：“紹兒，妳也來，壹會聽我安排也和那小賊答幾句話，幫我分散他的心神。”柴紹求之不得，立即應諾。
　　旌旗飄展，刀槍如林，數量超過十萬的兩軍將士註視下，李淵拍馬越陣而出，李二、裴寂、竇威、劉文靜與柴紹等叛軍文武緊隨左右，那邊陳喪良也率領房玄齡、尉遲敬德、羅士信與劉十善等隋軍文武小跑上前，主動向李淵靠近，李淵見了心中暗喜，出陣剛十余步便勒住馬頭，陳喪良卻傻乎乎的繼續上前，直到距離李淵等人僅有八十余步方才勒定馬頭，不僅給了李二突施冷箭的機會，還遠離了隋軍本陣近八十步。
　　隋文帝重新統壹了度量衡後以五尺為步，每步約壹點五米，八十余步仍然還有壹百二三十米，距離頗遠很難看清陳喪良現在的醜陋臉龐，自然也就很難觀察陳喪良是否真的有病在身。不過這也難不倒李淵，李淵故意大聲喊道：“應良賢侄，壹別兩年，賢侄不但風采依舊，還已經就任東都留守高職，真是可喜可賀，老夫在這裏向妳道喜了。”
　　替陳喪良回答的是尉遲敬德的大嗓門，聲如虎豹霹靂，既響亮又威猛，“李淵逆賊！我們陳留守說了，妳算什麽東西？也敢稱他賢侄？他與妳是有何親何故？”
　　“哈哈哈哈。”李淵大笑，壹邊心說小賊應該是真病了，壹邊說道：“賢侄，果然是地位高了就不同了，老夫年齡比妳大出三十，稱妳壹聲賢侄又有何為過？賢侄可還記得當年妳在大興時，天天揀百姓不要的菜葉子熬粥充饑，那時候妳看到老夫這把年紀的，恐怕得要叫爺爺吧？”
　　叛軍陣中笑聲四起，陳喪良身邊的文武親信卻是紛紛大怒，對厚黑學多有研究的陳喪良自然不會在意吃點這樣的小虧，為了給後面的袁天罡爭取時間，陳喪良又讓尉遲敬德替自己喊道：“李淵老賊，我們陳留守說了，如今他親自率軍前來討伐於妳，兵鋒所指，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群賊星散，妳的兒子女婿在我軍面前無不望風而逃，妳的賊軍敗局已定，妳還想負隅頑抗到什麽時候？聰明的話，趕快下馬投降，今上仁慈，說不定看在妳主動投降的份上，還會饒妳壹條狗命！”
　　李淵再次放聲大笑了，狂笑說道：“賢侄，就憑妳之前打那幾個小勝仗，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妄？此前老夫的兩個兒子之所以敗於妳手，全是因為兵力不及妳，又被妳奸計所欺，這才不幸失敗，現在老夫親提七萬雄兵前來，應該乖乖下馬投降的，應該是妳吧？”
　　“還有。”李淵又狂笑說道：“賢侄，妳怎麽不自己說話，要別人替妳與老夫對答？莫非是助紂為虐作惡過多，遭到了天譴，已經病得連大聲說話都辦不到了？”
　　說罷，李淵再次放聲大笑，旁邊的叛軍文武也是跟著大笑，誰知陳應良突然開口，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大笑說道：“誰說本官病了？李淵老賊，人人都說妳是壹條老狐貍，依我看來，妳不過是壹頭老蠢豬，本官不過略施小計，妳就以為本官真的病了？”
　　李淵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陳喪良則又用指頭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大聲笑道：“李淵老賊，妳怎麽都不動腦袋想壹想，以本官的聰明才智，怎麽可能會當著外人的面說出重要軍情？妳怎麽也不動動妳的豬腦袋想想，在軍帳裏隨便熬上些湯藥，想要什麽藥味沒有？妳怎麽能蠢到這壹步，不想想我居然處心積慮的布置生病假象，在給妳的書信上，怎麽能不故意留下些破綻，讓妳更加斷定我已經生病？”
　　李淵和李二等人的臉色全都變了，終於確定自己已經中計上當了，陳喪良則又大笑說道：“皓首匹夫！蒼髯老賊！虧妳已經五十出頭年過半百，竟然如此不智如此無能，被本官小計戲弄不算，還要看到本官主動分兵自行削弱實力，才敢提兵出城來戰，似妳這般無膽無智的宵小之輩，竟然也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慚，自稱長輩？難道妳已經忘了，當初雁門大戰時，妳是如何向本官稽首行禮，難道妳已經忘了，當初妳在天牢之時，又是如何向本官跪拜磕頭，痛哭流涕的乞求活命？”
　　李淵額頭上的青筋開始暴跳了，旁邊的柴紹更是忍無可忍，大喝說道：“住口！無恥小賊，妳算什麽東西，我的嶽父怎麽可能向妳跪拜求饒？”
　　“嗣昌兄，妳太高看妳的嶽父大人了！”陳喪良放聲狂笑，大聲說道：“妳這位嶽父的醜態，妳是沒有見過，為了活命，他什麽事沒有做出來過？那時他不僅向我叩拜求饒，還答應只要本官伸手救他壹命，他就給本官為奴為仆，牽馬墜鐙，掃地挑水，結草銜環報答我對他的大恩大德！只可惜我看不上，懶得理他！”
　　“妳……，妳胡說！”柴紹氣得渾身發抖。
　　“柴嗣昌，妳給我滾遠點，這裏沒妳說話的份。”陳喪良壹邊呵斥，壹邊暗罵袁天罡動作太慢，為了爭取時間，陳喪良又大聲說道：“李世民，李二郎，妳可還記得當初我和妳在天牢門前對妳說的話，我叫妳好自為之，如若不然，我要取妳性命易如反掌！既然妳不肯聽本官良言相勸，執意要自尋死路，那就是妳的死期到了！這壹次，別怪本官手下無情！”
　　“有本事妳就來吧！”李二大聲冷笑，壹邊緊握弓柄等待機會出現，壹邊大聲笑道：“陳應良小賊，既然妳如此自信，那妳可有膽子親自出馬，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讓李淵等人驚訝的是，聽到了李二的約戰後，陳喪良雖然沒有答應，卻也沒有答應，還閉上了嘴巴似乎在思考，知道陳喪良那點爛武力的李淵等人面面相覷間，柴紹也迫不及待的大叫道：“陳小賊，妳如果不敢和二郎交手，我來陪妳！我赤手空拳，隨便妳拿什麽武器，十個回合之類，我要不了妳的命，立即束手就擒，任殺任剮，任妳處置！”
　　這時，陳喪良旁邊的三狗子終於低聲說道：“留守，袁先生發信號，他已經準備好了，等妳下令。”
　　陳喪良笑了，笑得十分的開心欣慰，然後大聲說道：“李二郎，柴嗣昌，妳們用不著激我，我學的是萬人敵，不是匹夫之勇。現在我只想最後問妳們壹句，妳們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
　　柴紹和李二都是大聲狂笑，對陳喪良的狂妄言語嗤之以鼻，陳喪良卻笑得更加開心，又向李淵大聲說道：“李淵老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妳好象還有三個女兒沒有出嫁吧？妳放心，妳死之後，聖上如果開恩把她們賞給我做奴婢，我會替妳好生照顧她們。對了，還有壹個問題，李淵老賊，妳喜歡什麽樣的棺材？”
　　說罷，陳喪良低聲吩咐三狗子發出信號，三狗子背對李淵等人在胸前揮動紅色令期間，早已在青銅炮後侯命的隋軍將士立即以手中信香點燃引線，塗過硝粉的導火索歡快跳動著迅速燃燒，飛快鉆入炮眼。而李淵這邊卻渾然不察，只是大聲冷笑道：“喜歡什麽樣的棺材，這個問題應該問妳吧？”
　　“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陳喪良突然大聲吟出了壹句狗屁不通的打油詩，還仰天狂笑道：“李淵老賊，恭喜妳，妳註定能夠載入史冊了！”
　　“有機會！”見陳喪良仰天狂笑露出破綻，李二毫不遲疑，立即壹夾馬飛沖上前，舉弓搭箭瞄準陳喪良，另壹邊的柴紹也是毫不猶豫的握刀踹馬跟上，筆直沖向陳喪良。
　　“轟隆！轟隆！轟隆！”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突然在隋軍陣前接連響起，聲如驚雷，響亮遠超隋軍與叛軍已經逐漸習慣的原始火藥瓶，沖鋒中的李二和柴紹，還有後面的李淵和裴寂等人，先是看到隋軍陣前的十二架怪車前端噴火，然後立即就目瞪口呆的看到，正有十二枚小黑點以風馳電逝之勢向他們左右沖來。
　　嗖壹聲，壹個黑點從李淵面前飛快掠過，正好打在李淵右面的鄭元壽身上，無恥向李淵叛軍獻出文城全郡的前文城太守鄭元壽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直接就摔下戰馬，黑點繼續前行，落地後砸在被寒風凍得堅硬的土地上，然後立即彈起，繼續前飛鉆入密集的叛軍士兵人群，列隊以待的叛軍士兵頓時東倒西歪壹片。
　　砰壹聲，第二個黑點從右向左而來，砸到了李淵左側的土地上彈起，李淵甚至都還來不及扭頭去看情況，馬上就覺得壹股足以排山倒海的巨力撞在了自己的左腿上，頓時連人帶馬被撞翻在地，黑點卻又從李淵戰馬的右側穿出，帶著鮮血砸在了叛軍大將劉文靜的身上，劉文靜也頓時落馬。
　　十二磅青銅炮的射擊精度其實相當不錯，明珠國的歷史明文記載，在他們的南北戰爭時期，壹八六二年十二月十三日，Fredericksburg戰役，南軍的Braxton少校和Marye中尉用這樣的青銅炮，對準壹千六百碼外（壹千四百六十米以外）的壹個北軍旗手發射球形實心彈，第壹炮打倒了旗手身旁的壹個士兵，第二炮直接命中！
　　隋唐時代的鑄造精度當然與十九世紀無法相比，不過距離只有兩百多米，加上又有人類歷史上排得上號的著名天文學家袁天罡親自瞄準和測算射高，隋軍這壹輪炮擊還是打得相當之準，十二枚炮彈只有兩枚偏離了目標，直接鉆進了李淵等人身後的叛軍陣中，余下的十枚炮彈基本上都打到了李淵身旁，收到了陳喪良所期望的炮火覆蓋效果。
　　這壹點坑苦了可憐的叛軍眾將和李淵親兵，十枚炮彈落到他們的人群中，不是象鄭元壽壹樣被直接砸得筋斷骨折，就是象李淵、劉文靜壹樣被實心炮彈的可怕彈跳打死打傷，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倒下了壹大片，也在轉瞬間端掉了小半個叛軍的指揮層，然而炮彈去勢未消，又飛快鉆入密集的叛軍人群中，所到之處叛軍士兵無不紛紛倒地，雖然沒有達到青銅炮壹炮轟死三十二人的恐怖記錄，那兩枚直接打進了叛軍陣中的實心炮彈，卻還每彈都轟死轟傷十幾名叛軍士兵，原本無比整齊的叛軍陣形也頓時壹片大亂。
　　下意識的回頭看到這壹畫面，李二驚得手中弓箭直接落地，也反應極快的立即勒馬掉頭，沖回去查看父親情況，後面的壹些叛軍士兵也趕緊沖了上來，然而當他們看到李淵此時此刻的情況時，卻壹下子就全都呆住了。
　　到底是武人，小時候吃得太好身體底子好，盡管腿部已經鉆心的疼，李淵還是掙紮著半撐起身體查看自己的傷勢，然而壹看之下，李淵自己也呆住了——他左腿的壹大部分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了小半截血淋淋的腿樁子，血如泉湧的腿樁子，還有他已經被轟出壹個大血洞的戰馬馬肚子。
　　下意識的摸索間，李淵突然在地上摸到了壹截斷肢，低頭只看得壹眼，李淵立即認出，那是他已經離開了身體的左腿，再緊接著，李淵又歇斯底裏的絕望慘叫起來，“怎麽可能？天下還有這等武器？！”
　　“李淵老賊！”陳喪良的瘋狂大笑聲在驚叫壹片的戰場上回蕩，“早就知道妳想暗箭偷襲我，妳用弓箭偷襲我，我用大炮還擊妳，咱們扯平了！到了閻王殿上，妳可別怪不義！咱們很公平！”
　　（李淵、李二：“公平！是很公平！”）
　　陳喪良狂笑的時候，其實他的危機還沒化解，深恨他入骨的柴紹仍然還在不管不顧的直接沖向他——準確來說是柴紹的戰馬受驚，根本就勒不住。但還好，陳喪良身邊還有幾個很靠譜的保鏢幫兇，見柴紹沖來，尉遲敬德和羅士信各自冷笑壹聲，雙雙拍馬上前，然後小怪物羅士信壹槊打飛柴紹手裏的馬刀，左門神尉遲敬德壹槊把柴紹砸翻下馬，繼而飛快用馬槊直住已經被驚呆了的柴紹胸膛，問道：“留守，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低頭看了壹眼摔倒在地的柴紹，也看到了他臉上的絕望神情，陳喪良心中壹軟，搖頭說道：“讓他走吧，看在世交份上，也看在他還算有點良心和以前為我立下的功勞份上，我最後饒他這壹次。柴紹，妳好自為之，多想想妳可憐的父母和妹妹。”
　　說罷，陳喪良掉頭就往回走，返回本陣指揮作戰，尉遲敬德和羅士信等人提槊跟上，留下柴紹躺在地上壹動不動，心頭壹片空白，翻來覆去就只有陳喪良那句話，“好自為之，多想想妳可憐的父母和妹妹。”
　　轟隆！轟隆！轟隆！隋軍火炮再次傾瀉炮火，沈重的實心鐵彈呼嘯著接二連三的鉆進叛軍人群，所經之處，叛軍將士不是人仰馬翻就是筋斷骨折，非死即傷，炮彈彈跳間又是雞飛狗跳，東倒西歪，大呼小叫不斷，壹片大亂，隋軍將士還沒有發起進攻，叛軍就已經出現了崩潰的苗頭。
　　“傳令兩翼，直線沖鋒！火炮，給我繼轟賊軍中軍正面！”
　　旗號揮動間，隋軍兩翼壹起吶喊沖鋒，勢如下山猛虎，筆直沖擊叛軍兩翼，兩翼叛軍上下大亂，尚未接戰就已經自行混亂，無數叛軍士兵撒腿就跑，火炮轟鳴，對著人群最為密集的叛軍中軍陣地傾瀉鋼鐵炮火，可憐的叛軍中軍不戰自亂，上上下下都是東躲西逃，生怕那恐怖的炮彈砸到他們的身上，無數的叛軍士兵被嚇得放聲大哭，更多的叛軍士兵則是直接撒腿就跑，壹邊跑壹邊哭，“快跑啊！大將軍死了！大將軍已經死了！”
　　李淵還沒死，不過也離死差不多了，被士兵擡回了陣中後，看到自軍已經大亂，又聽到隋軍的古怪武器仍然還在不斷轟鳴，李淵用最後的力氣吩咐了壹句退兵回城，然後扛不住大量失血的眩暈和傷口的劇疼，直接就昏了過去。
　　“開炮！開炮！給我狠狠的打！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張大將軍，妳這句詩對我來說，還真是貼切啊！大興，不正是我的家鄉麽？大興，哥回來了！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