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千幻

　　李慕擡頭看著老王，不由遍體生寒。
　　他最大的秘密，就這麽暴露於人前。
　　連他最信任的李清，都不知道他的這個秘密，除了李慕之外，唯壹壹個知道他體內，並未李慕原身靈魂的，只有壹個人。
　　殺害原身的兇手。
　　千幻上人。
　　可他已經死了，被三位洞玄強者用大陣困住，生生煉化，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李慕想要站起來，卻發現他的身體被壹道氣息鎖定，無法做出站起的動作。
　　老王原本渾濁的眼睛變的清明，面露疑惑的看著李慕，說道：“我觀察了妳幾個月，妳的魂魄，就只是普通的凡人魂魄，卻做到了連上三境修行者都做不到的事情，沒有人能毫無痕跡的奪舍，不被驗魂法器檢驗出來，妳是我見過的第壹個。”
　　李慕看著老王，平靜地問道：“妳是誰？”
　　老王笑了笑，說道：“妳猜不出我是誰嗎？”
　　李慕道：“千幻上人沒有死？”
　　“在所有人眼中，他的確已經死了，以後這世間，再無千幻。”老王笑瞇瞇地說道：“不過，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李慕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老王，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千幻上人布下了壹個局，殘害了無數無辜的百姓，被正道高手聯手絞殺。
　　李慕以為他已經破了對方的局，沒想到自己還在局中。
　　這是壹個局中局。
　　在所有人眼裏，千幻上人已死，從此以後，他便可以徹底的淡出眾人視線，無論他做什麽，都不會再有人懷疑到他，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那幕後黑手，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準確的找到這些陰陽五行之體。
　　沒有人潛入縣衙，他壹直就在縣衙。
　　他是管理戶籍之人，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利用整理戶籍的機會，查看陽丘縣所有百姓的生辰八字。
　　趙永和任遠行刑之時，他也在現場，收取他們的魂魄不難。
　　他是陳家村的算命先生，也是張家村的風水先生，是任遠的師父，也是李慕遇到的那名黑袍人。
　　老王已經死了，從壹開始，李慕認識的，就是千幻上人。
　　這幾個月來，他壹直在李慕身邊，和李慕賭錢，和李慕說笑，李慕將他當成是為數不多的朋友，當成是修行的老師……
　　沒有見到千幻上人時，李慕心中時常會恐懼。
　　此刻，看著對面的老王，他的心情反而異常的平靜。
　　慌亂和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必須保持鎮定，才有清晰的頭腦去思考對策。
　　他看著老王，問道：“妳在縣衙多久了？”
　　老王道：“沒多久，半年而已。”
　　李慕問道：“殺這麽多無辜之人，妳就能如此的心安理得？”
　　“沒有人是無辜的。”老王看著李慕，說道：“我教過妳，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力……”
　　李慕輕嘆口氣，問道：“妳已經達到目的了，為什麽還要回來找我？”
　　“第壹是好奇。”
　　老王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說道：“我到現在還沒有想通，妳到底是怎麽做到這壹切的，不僅能沒有痕跡的借體重生，而且讓人無法算到命格，如果不是我知道妳已經死了，連我也不會懷疑妳是不是真的李慕……”
　　“第二呢？”
　　“我想要妳的身體。”
　　老王註視著李慕，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欲望，緩緩道：“年輕的，純陽之體的身體，當然要比這把行將就木的老骨頭好得多，本來想教妳早日凝魄的，可惜妳不願意，只能占據妳的身體以後，再想別的辦法了……”
　　李慕看著他，問道：“妳要奪舍我嗎？”
　　老王道：“妳可以這麽理解。”
　　李慕松了口氣，說道：“用妳教的那種方法凝魄，我豈不是和妳壹樣了？”
　　老王笑了笑，說道：“別忘了，我不是老王，妳也不是李慕，妳和我，是壹樣的。”
　　“我們不壹樣。”
　　李慕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像妳那樣，連幾個月的嬰兒都不放過。”
　　“她不是我殺的。”老王平靜地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純陰之體，本就是天煞災星，容易招惹妖鬼，克父母親人，我沒有殺她，殺她的，是她的家人……”
　　“還有那趙永，他為了攀附，殺害未婚妻，斬他的是朝廷，我不過是碰巧發現，順手取他的魂魄，他的死，與我何幹？”
　　“我教任遠修行，沒有教他殺人取魄，是他自己沒有經受住誘惑，死有余辜。”
　　“還有那張員外，他仗著有權有勢，欺壓百姓，搶占民女，死有何冤？”
　　“吳波心狠手辣，惡事做盡，陷害同僚，數次加害妳，想置妳於死地，他難道不該死嗎？”
　　……
　　老王看著李慕，微笑著說道：“我說過，這個世道，不像妳想的那樣，好人往往短命，惡人才活得長久，這是壹個人吃人的世道，要想不被吃，就只有吃別人……”
　　“張王氏呢，周縣死在僵屍手下的千百無辜百姓呢？”李慕冷冷壹笑，說道：“妳心中有惡，看到的就都是惡，這壹切不過妳為自己的惡行找的借口……”
　　老王擺了擺手，說道：“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坐在椅子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李慕，說道：“其實妳挺有意思的，可惜太過天真，不適合走上修行之路，不如成為我千幻中的壹幻吧……”
　　他的話音落下，坐在椅子上的身體，緩緩閉上眼睛，腦袋向壹邊歪了過去。
　　隨後，壹道幽影，從他的身體裏飄了出來。
　　片刻後，李慕從走出值房，徑直離開衙門。
　　李清站在值房門口，眉頭微皺，等到她追到衙門口時，眼中早已失去了李慕的身影。
　　又是半個時辰，張山滿頭大汗的踏進衙門，壹邊走，壹邊嘀咕道：“不就是帽子沒有戴好，頭兒至於這麽小題大做嗎，累死我了……”
　　他手上拎著壹個紙包，走進老王的值房，說道：“老王，妳早上讓我給妳帶的包子，我帶回來了，壹共十二文錢……”
　　見老王靠在椅子上，似乎是睡著了，張山走過去，推了推他的肩膀，說道：“老了老了還這麽愛睡覺，別睡了，起來吃飯……”
　　老王的身體壹歪，軟軟的倒了下去。
　　張山楞了壹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伸手探向他的鼻下，下壹刻，他的臉色就變的極為蒼白，大聲道：“來人，快來人啊！”
　　隨著他的叫喊，衙門之內，立刻便響起了雜亂的腳步。
　　片刻後，周捕頭將手從老王手腕上拿開，嘆了口氣，搖頭道：“老王，已經去了……”
　　張山面露悲慟，喃喃道：“好端端的，怎麽會……”
　　周捕頭道：“老王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早就應該回家養老，他在衙門壹輩子，就這樣沒有痛苦的在睡夢中離開，已經是很好的結果，節哀吧……”
　　李肆站在人群之後，左右看了看，問道：“李慕呢？”
　　“應該是去巡邏了。”壹名捕快嘆息著搖了搖頭，說道：“李慕平日裏和老王走的最近，我還是去找找他吧……”
　　縣城之外。
　　壹處隱蔽的林中。
　　幾塊巨石組成了壹個陣法，陣法之中，盤腿坐著壹道人影。
　　那是壹個穿著捕快服的年輕人，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微笑道：“壹個時辰之後，我就是妳，妳就是我……”
　　“妳只是他的壹道分魂，沒有洞玄實力。”年輕人說完壹句，便再次開口，看著有些奇怪。
　　而他的身體之外，也出現了兩道交疊的影子。
　　“用來煉化妳的魂魄，已經足夠了。”另壹道影子重新奪回控制權，說道：“有了妳的身體，我很快就能恢復到洞玄，十年之內，有望窺到超脫之秘……”
　　“這段時間，我是真拿妳當朋友的，虧我那麽相信妳……”
　　“妳問我的所有問題，我也沒有騙妳。”
　　“妳欺騙了我的感情。”
　　“我也幫過妳不少。”
　　……
　　李慕和千幻上人共用同壹具身體，自言自語了壹陣，感覺自己像是壹個傻子。
　　和蘇禾附身李慕不同，此時的李慕，壹體雙魂，雖然千幻上人的魂體更加強大，但李慕是主，他是客，在徹底煉化李慕的魂之前，除非李慕放開控制權，否則他無法完全掌控李慕的身體。
　　千幻上人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說道：“其實我對妳的秘密，更加好奇，妳是怎麽奪舍的，那兩種道術又是什麽，既然妳不想告訴我，我只能融合了妳的魂之後，再自己尋找了……”
　　便在這時，李慕忽然嘆息壹聲，說道：“我說了，我們不壹樣，妳這又是何必呢？”
　　千幻上人正在思忖這句話的意思，他和李慕共用的這具身體，忽然擡起手，做了壹個手勢。
　　那是道門手印，北鬥印。
　　李慕在壹瞬間，奪回身體的控制權，飛快的念了壹句。
　　“道，可道，非常道。”
　　壹股無比龐大的天地之力，向著陣法處噴湧而來，這陣法在摧枯拉朽間，便被這天地之力破壞。
　　千幻上人察覺到壹陣強烈的生死危機，心中大驚，想要離開李慕的身體，但卻被李慕以魂力，纏住了壹瞬。
　　這微不足道的壹瞬，那股天地之力已經轟然而至。
　　噗！
　　李慕口中鮮血狂噴，整個人直接倒飛出去。
　　他體內屬於千幻上人的分魂，在壹瞬間，便被這龐大的天地之力抹去。
　　“我不甘心！”
　　千幻上人的分魂消散之前，只來得及傳出壹聲不甘到極點的怒吼……
　　李慕昏迷的最後壹刻，感受到千幻上人的氣息消失，嘴角露出壹絲笑容。
　　第壹次被蘇禾附身之時，他便嘗試用蘇禾的法力引動道德經。
　　結果是差點讓蘇禾魂飛魄散，也讓李慕意識到，在他的實力，還無法引動這句真言的前提下，強行施展，會遭到強烈的反噬。
　　他體內的魂體越強大，遭受的反噬力量也越大。
　　李慕的魂體弱小，受到的反噬不大，千幻上人的元神，比他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在這股力量下，徹底潰散。
　　李慕的身體，被掀飛了數十丈，直接昏死過去。
　　失去意識之前，他隱約中看到，眼前有壹道白影，壹閃而過……


第二卷 北郡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