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徹底

　　他低聲道，現在

　　燈光下，越清落在看管事呈上來的冊子。

　　過兩日就是寒釀節，對於靈域百姓來說，這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湛雲葳在她身邊坐下，將她不懂的地方解釋給她聽。

　　越清落學得很認真。

　　湛雲葳發現她其實堅韌又聰明，待越清落闔上冊子，又從桌案裏拿出壹張幹凈的宣紙。

　　湛雲葳看見她在紙上寫：“葳葳，妳可以帶我壹起離開越府嗎？”

　　湛雲葳忍不住看了好幾遍，才發現自己確實沒看錯。

　　啞女確實問自己能不能帶她離開。

　　越清落握緊了筆，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盡管這是過去她想也不敢想的問題。

　　自她懂事以來，就待在陰暗的地宮之中，隨後跟著越之恒從渡厄城壹路流亡到齊旸郡，八歲以後，再沒出過府邸。

　　越清落近來看書，書中寫熱鬧城池，浩浩山川。她從未見過，連想像都匱乏，卻不免心馳神往。

　　但她卻不是因為這些才想離開。

　　湛雲葳問：“妳擔心越大人？”

　　越清落點頭。

　　從前她不曾念過書，日子壹天天捱，她知道越之恒得給自己換藥引，也在做百姓眼裏的壞事，但到底不甚理解。

　　前段時日，越之恒被靈帝斥責，越家如履薄冰，昔日討好越家的王朝臣子也仿佛變了嘴臉，種種壹切讓越清落十分不安。

　　她查閱傳記，看過東方既白的事，不願意越之恒最後也落得那個下場。

　　越清落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離開了，阿恒也就自由了。

　　其實湛雲葳也有過這個念頭，只是沒有找到佛衣珈藍前，她不敢讓越清落冒險。

　　越清落搖了搖頭：我已經活得夠久，比許多邪祟之子幸運。就算離開越府後，只能活壹年，也比留下好。

　　她握住湛雲葳的手：我自己走不掉，阿恒不會讓我離開。世上想讓他活下去的人那麽少，我知道妳為何會回來。

　　越清落笑了笑：我幫妳，葳葳。

　　兩人在燈下對視良久，湛雲葳見越清落神色堅決，最後點了點頭。

　　打動她的並非越清落的話，而是啞女前世的死亡。

　　前世越之恒前往渡厄城之後，王朝的人帶走了啞女。

　　從那天開始，湛雲葳再也沒有見過她。

　　越之恒和裴玉京誰也沒有拿到主殺菉，除了受百蟲噬心的懲罰，靈帝已經懷疑越之恒的不忠，越清落被囚禁在王朝，不能再回越府。

　　越清落死在湛雲葳來越府的第二年。

　　那時候湛雲葳和越之恒關系壹日不如壹日，只記得有段時日，越之恒格外冷漠。

　　這位王朝掌司向來陰鷙沈穩，頭壹次喝得酩酊大醉，被方淮的人送回來。

　　這麽久以來，他從沒傷她，湛雲葳對他的殺心雖然淺了不少，不喜之意卻還在。

　　她正想趁越之恒意識昏沈將他踢到床下睡壹夜，卻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手。

　　她壹驚，還以為使壞被逮到了，沒想到壹低頭，對上越之恒的眼睛。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

　　平靜、麻木，明明並不是壹個傷心的神情，她卻看得忍不住蹙眉。

　　“阿姊死了。”

　　湛雲葳聽得怔住，彼時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那個可憐的啞女，壹時連越之恒的手都忘了甩開。

　　半晌，還是越之恒意識先回籠，他冷冷甩開湛雲葳的手，背過身去。

　　那壹晚兩人都沒說話，湛雲葳沒有刻意為難他，和他過不去，也沒上前去安慰他。

　　越之恒似乎也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第二日他就變成了從前冷血無情的越掌司，甚至處事更加雷厲風行，靈帝漸漸恢復了對他的器重，仙門也被他的人打得難以喘息。

　　啞女在越府本就沒有什麽存在感，入夏壹段時間後，連府裏奴仆都不再記得她。

　　湛雲葳偶有壹日路過越之恒的書房，聽見府中管事和他的談話。

　　管事問起啞女空著的院子怎麽處置，越之恒語氣平靜：“府裏還缺個池塘。”

　　五月仲夏，透過窗，湛雲葳看見壹雙冷漠如廝的眼睛。

　　她再壹次觸到這人鐵石壹般的心腸。

　　啞女死去後，越之恒仿佛再沒軟肋，也再不願顧忌，仙門的人在他掌中，被玩弄得有如喪家之犬。

　　那亦是仙門最落魄的壹段時間。

　　後來很多年後，湛雲葳去了玉樓小築，還有孩童聽到越之恒的名字會啼哭。

　　啞女在王朝的死因不明，眾說紛紜。

　　這次湛雲葳想救越清落。

　　想救這個前世給了自己許多溫暖、不曾看過山川壹眼的可憐姑娘。湛雲葳不願越清落走上前世的路，她也不願見到後來棘手萬分，冷漠兇狠的越之恒。

　　要改變啞女的命運，趁越之恒去渡厄城之前，幫她離開越家是最好的。

　　啞女見她點頭，松了口氣，反過來安慰她道：從前妳總問我想不想出去看看，我害怕，卻仍舊向往，我的藥還能撐壹年，足夠去很多地方了。

　　湛雲葳道：“清落姐，我會去替妳找藥引，我已經打聽過佛衣珈藍的下落。”

　　越清落在紙上寫：無妨的葳葳，我只擔心我們如何離開，才不會讓靈帝懷疑阿恒，給他帶來危險。



　　畢竟她作為越之恒的軟肋，突然離開，壹定會令靈帝對越之恒起疑。

　　湛雲葳沈吟片刻，道：“我有壹師兄，會做人偶，屆時我控制人偶死亡，妳再金蟬脫殼。”

　　從前這個方法湛雲葳不敢想，但如今控靈術能控制死物，便切實可行了。

　　“清落姐，妳變化很大。”

　　越清落笑了笑，笑容有幾分羞赧，但是目光不再閃躲了：謝謝妳留下的玉簡。

　　就算壹生短暫，她也不想永遠在這院子裏度過，亦不想拖累越之恒成為天下人眼中的佞臣。

　　啞女心中也希冀著，自己離開後，越之恒心裏沒有掛礙，願意帶著越家脫離王朝。

　　越清落寫道：葳葳，如果可以的話，妳亦別放棄阿恒。他並非壹開始就這樣壞，十年前，他第壹次用玉牌認字念書，我知道他想做個好人。

　　湛雲葳楞了楞，視線在做個好人處頓了頓，旋即低聲說：“我答應妳。”

　　兩個少女壹齊躺在床上，懷著壹個共同的秘密。

　　啞女的床榻沒有仙玉床暖和，但是湛雲葳心裏仍舊溫暖。

　　她此次回來，原本是想從曲姑娘那裏調查，沒想到越清落先做出了決定。

　　湛雲葳知道，越清落不僅想幫越之恒，也想幫自己。

　　世人皆說邪祟之子有最汙濁的血，但她卻從越清落身上看見壹顆明亮而溫柔的心。

　　入冬以後，凍死的入邪百姓越來越多，越之恒這幾日原不算忙，但方淮修補結界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方淮的未婚妻夜燕蝶被許給了王朝的壹位小侯爺。

　　夜家做的主，但夜燕蝶亦沒反駁，只讓方淮別再去找她了。

　　方淮壹直以為他們兩情相悅，如今當頭棒喝。

　　他長這麽大，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低谷，結界日益薄弱，家裏的陣法大能年老，他沒有足夠強大的陣法天份，方家如同廢子。

　　同僚嘲諷的視線，沒了靈帝的看重，未婚妻悔婚……種種如壓在身上的大山。

　　他以前引以為傲的聰明才智，在這種時候派不上半點用場。

　　方淮心神恍惚，不僅沒有填補好裂縫，還令那處跑了好幾只邪祟出來。

　　邊境邪氣四溢。

　　越之恒收到消息以後，帶著沈曄立馬趕過去，甚至來不及同湛雲葳道別。

　　好不容易殺了從渡厄城逃出來的邪祟，又帶著人處理幹凈邪氣，已經兩日後了。

　　方淮灰頭土臉，道：“多謝越兄。”

　　越之恒說：“不必，我亦欠妳們方家。”

　　“我會打起精神，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妳能想清楚便好。”

　　方淮苦笑道：“如今想清楚了，世間哪有那麽多兩情相悅，多的是壹廂情願，自以為是。長相廝守更是難，我會盡快忘記，祖父身子不濟，我需得撐起方家才是。”

　　越之恒沈默著。

　　今日就是寒釀節，方淮本來想留下越之恒飲壹壺酒，越之恒卻收到指令，靈帝傳召。

　　兩人對視壹眼，方淮皺眉，心裏不免擔憂。

　　靈帝這個時候找越之恒，想來不是什麽好事。如今恰是多事之秋，靈帝閉關很久，突然出關，本身就透著詭異。

　　越之恒道：“沒事，且看看陛下有何指令。”

　　他又對沈曄道：“妳命人傳話回府，今日不必等我。”

　　越之恒隨引路的宮人進宮，這會兒已過了晌午，他本以為去前殿，那宮人卻恭敬彎身：“請掌司隨奴才去陛下的寢宮。”

　　越之恒冷冷擡眸。

　　靈帝繼位快五十年，其中有四十年幾乎都在閉關，靈帝沖擊十壹重靈脈本身就不是什麽秘密，往往只以壹縷魂形意識的形態出現。

　　越之恒成為徹天府掌司六年，也沒見過靈帝本尊。

　　哪怕次次靈帝心魔橫生之際，需要越之恒的冰蓮血來壓制，也只是脫殼的魂靈，並非靈帝本尊。

　　宮人帶到以後，便退了下去。

　　越之恒走入殿內，面色如常恭敬行禮：“陛下。”

　　殿內紗帳翻飛，靈帝宮內遠比宮外還要冷，殿中沒有生炭火，四處擺設透著壹股威嚴之意。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紗帳後，竟然端坐了壹個人影。

　　這是靈帝第壹次以真身相見，這位傳聞十重靈脈的天才帝王，坐在王座之後，冷冷打量越之恒。

　　空氣中彌散著壹股詭異的味道，似檀香，又似腐臭。殿內沒有壹絲靈力波動，反而令越之恒的心沈了沈。

　　以往就算是魂靈，越之恒也能感覺到靈帝的威壓，然而靈帝回歸真身，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哪怕只有壹重靈脈的壓制，也是天地之差，如果什麽都感覺不到，只有壹種可能，靈帝早已突破十壹重靈脈了。

　　靈帝笑了笑，聲音意外比魂靈之時和藹，卻令人遍體生寒。

　　“越卿，可還記得東方既白。”

　　沈曄在宮外等到傍晚，才等到越之恒出來。

　　這樣的事他經歷過壹次，生怕越之恒再次重傷，但情況被他想像的好，越之恒看上去並沒有受傷，只不過眼底暗沈，比外面的天幕更甚。

　　越之恒道：“走罷。”

　　今日本就是寒釀節，要與家人溫酒吃飯，徹天府臣早已下值。越之恒接過沈曄手中的披風披上，讓他也回家。

　　回到越府時，已經入夜，天上下著雪，府門口顫巍巍亮著兩盞燈籠，越之恒駐足看了壹會兒，沒有去越清落院子裏，反而去了器閣。



　　越老爺子也聽聞他被傳召之事，他看著面前的長明燈，讓越之恒進來。

　　“妳見到靈帝本尊了？”

　　“是。”

　　越老爺子擡頭看他。

　　這個名義上的長孫，神色冷凝沈靜，肩頭落滿了雪。越老爺子已經年邁，因雙腿殘廢，顯得老態龍鐘，但眼前的青年，高大英俊，遠比當年的自己和長子還要出色。

　　越老爺子知道越之恒沒有大事不會找自己，他亦聽過方淮鬧下的亂子。

　　當年選擇越之恒的時候，從沒想過他能走到今日，遠比其他世家子嗣優秀太多，亦遠比想像中還要沈穩可靠。

　　越老爺子默然片刻，問道：“情況有變？”

　　“嗯。”越之恒聲音冷然，閉了閉眼，“靈帝已經不是十重靈脈的修為，要麽已經突破十壹重，要麽……”

　　他沒有說完，越老爺子卻也明白他話中之意，只覺不寒而栗。

　　古籍記載，十二重靈脈，便可化神。

　　越之恒的意思，是靈帝離十二重也不遠了，或許只差壹步，便可成神。這樣壹個怪物，世間真還有人能對付他嗎？

　　越之恒看向房內，那盞亮著的長明燈，遠處，還有另壹盞微弱的燈。

　　越老爺子也看過去，小的那盞燈，是越之恒十六歲那年，堅持要給啞女點的，也是他們的條件之壹。

　　當年他告訴那個壹身傷痕的少年：“燈滅人死，再無輪回。”

　　那少年鮮血淋漓從靈池中爬上來，悶笑，毫不在乎：“行，但我還要點壹盞。”

　　隨後兩盞燈，伴了他這個老人十年。

　　雪並不大，在窗外映上點點影子，斑駁雜亂。越老爺子知道這個壞消息意外著什麽。

　　雖然越之恒當年仿佛不在乎最後結果如何，但這麽多年，他省著蓮紋，是很想活下去的。

　　十壹重靈脈的靈帝，已經讓越之恒活下去的機會渺茫，何況現在快十二重的修為。

　　越之恒沒有半點生還的可能，越家亦將傾。

　　“當年東方既白帶走的主殺菉，在渡厄城出現了。”越之恒收回視線道，“靈帝命我取回來。”

　　很少有人知道，東方既白當年有那樣的下場，不僅是因為日益囂張的態度，還因拿到了主殺菉。

　　總歸沒有比十二重靈脈更壞的消息了，越老爺子神色還算平靜，他問：“什麽時候動身？”

　　越之恒沈默了片刻，道：“後日。”

　　“老夫可以替妳送她離開。”

　　“不必。”越之恒擡眸，聲音平靜，“我自己來。”

　　越老爺子搖了搖頭：“妳可以送她離開，卻無法令她死心。她早就對越家動機有所懷疑，妳不在這兩日，妳猜她做了什麽。”

　　越之恒沒接話。

　　蒼老的臉笑了笑，有幾分無奈：“她趁妳不在溜出府，查曲攬月去了。若非我早派人通知了壹聲，曲攬月說不準還真會露餡。禦靈師，竟也能如此厲害。”

　　若非是老爺子的器魂跟蹤，也說不準會被湛雲葳察覺。

　　“少年可嘆，人才輩出啊。”老爺子說，“妳若割舍不下，她還會查，還會回來。”

　　良久，越之恒道：“不會的，我不會讓她再回來。”

　　他走入風雪之中：“下次再見，她只會對我執劍。”

　　若是以前，越之恒說這話，越老爺子不會信，可今日他信。

　　湛雲葳再留下，必定會死在靈帝手中。那女娃的命，越之恒比誰都在意。

　　十年來，越之恒冷下心腸去做的事，沒有壹件不成功。

　　雪花洋洋灑灑，越府亭子裏卻十分熱鬧。

　　四處燃著炭火，桌上溫著酒，府中梅花開了，映襯著燈光，溫馨又好看。

　　越無咎已經醉趴在桌上，他酒量最差，口中還喃喃道：“我將來壹定是最厲害的劍仙。”

　　越懷樂撐著下巴，也快要人事不醒，聞言口齒不清嘲笑道：“阿兄，妳還差得遠呢。”

　　啞女坐在壹旁，安靜地微笑，這是她和家中弟弟妹妹壹起度過的第壹個寒釀節。

　　管事送來了許多好酒，沒有越老爺子在壹旁，少年少女們的年紀本就不大，氛圍很是和樂。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越無咎幾乎把少時的糗事都抖了個幹凈。

　　最後連湛雲葳都撐著下巴，眼神迷離。

　　只有啞女始終端坐。

　　——她體質特殊，不會醉。

　　越清落憐惜地替枕著胳膊的湛雲葳掖了掖身上的披風，剛發愁怎麽將這幾個醉鬼帶回去，就看見梅花樹下，壹人遠遠走來。

　　越之恒掃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幾人，視線最後落在湛雲葳身上。

　　他也是第壹次見湛雲葳醉成這樣。

　　以往她在越府很是警覺，可不知不覺間，交付的信任越來越多。

　　越清落替湛雲葳解釋：葳葳壹開始沒喝這麽多，大家都打算等妳回來。可今年寒釀節的酒極好，分外醉人。

　　越之恒叫人來把越懷樂和越無咎帶走，自己俯身抱起湛雲葳。

　　越清落想跟上，越之恒卻道：“阿姊，我晚些再送她回來。”

　　越清落只好停下腳步。

　　今夜還是沒有月亮，梅花叢中卻壹路亮著燈。

　　寒釀節的酒本就是溫身之意，湛雲葳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有人背著她，緩步行走在落雪和花香之間。

　　越之恒走得很平穩很慢，幾乎她壹動，他就覺察到她醒過來了。



　　湛雲葳兩輩子都沒機會喝得這樣暢快淋漓，醒了，卻沒徹底清醒。

　　越之恒聽見她言辭含糊地說：“越大人，妳回來了啊。”

　　他低聲應：“嗯，妳等了我很久嗎？”

　　“不久。”她將下巴放在他肩上，“欸，天怎麽黑了？”

　　越之恒笑了笑：“因為很晚了啊湛小姐。”

　　“哦。”她輕輕應了壹聲，“越大人，妳上次這樣背我，還是很多年前。”

　　“妳記錯了。”

　　湛雲葳慢慢闔上眼，沒有記錯。很多年前，越之恒背著她壹起走在月光下，兩人相看兩相厭，他冷冷淡淡道：“妳且忍忍，我活不了多久。”

　　而今想起來，卻有幾分令人難過。

　　越之恒感覺她臉頰貼著自己，聲音越來越低：“越大人，妳這輩子，壹定要活久壹點。”

　　他望著前方，沒有應她，大雪落了他們壹身，此刻仿佛白頭。

　　湛雲葳聲音越來越輕，含糊道：“妳、妳離開王朝吧越大人，留下沒有好下場的。”

　　越之恒知道她現在是個醉鬼，於是說什麽都應。

　　“好。”

　　她說：“我不想與妳為敵。”

　　越之恒手臂托了托，令她更安穩壹些：“我知道。”

　　她朦朧間，只覺得他好說話極了，最後語調近乎呢喃：“我、我在努力了，清落姐的藥，我就快找到。”

　　這句話令越之恒停下腳步，那日在寒潭洞中，少女亮晶晶的眼，仿佛歷歷在目。

　　他終於知道湛雲葳這段時日，到底做什麽去了。

　　她吃了多少苦，才匆匆在他生辰前，來到越府。從他們初見，到如今已有十二載。

　　漫長的十二年裏，越之恒從沒有過壹刻，覺得這壹生能和她有交集，然而她已經做了比他想像還要多的事。

　　她閉上眼，徹底睡過去：“越大人，三分若不夠，妳什麽時候，才能十分……”

　　越之恒閉了閉眼，低聲道：“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