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死人血

　　“嘩……”
　　聶全顯露怒意，激蕩的火苗倒向了方寸壹方，這已是他的修為體現，影響了虛空，但誰也沒想到，迎著那怒意，看起來修為明顯要比他低許多的方寸，卻也是橫眉冷目，驟得壹聲大喝，突如其來的怒氣蕩開，湧向火苗，兩力交織，竟是使得那火苗直接嘭壹聲炸了開來。
　　“怎會如此？”
　　眾學子見狀，皆吃了壹驚，紛紛起身。
　　“姓方的，妳莫仗了自己有個好兄長，便來對我們頤指氣使，這滿天下只有妳方家人聰明不成，我家三代，皆是在妖妖司任職，論起這查案辯跡，妳當我倒還不如妳了不成？”
　　聶全也沒想到方寸壹怒，竟有這等威勢，嚇了壹跳，但旋及卻更怒。
　　手中刀這時候都握了起來，狠狠看來，竟似要出手，好在壹邊鶴真章忙拉住了他。
　　“休要胡鬧了！”
　　壹邊的孟知雪見狀，已壹聲冷喝，身形微閃，便攔在了聶全之前。
　　聶全見了孟知雪，便不敢再多說什麽，只是眼神卻分明冷冷的看著方寸，滿是不服氣之意，而周圍的眾學子，也皆覺得有些詫異，有人覺得如今此事已然明了，方二公子卻還不肯認，顯得有些太杠了，也有人覺得方寸言辭壹直和氣，聶全發這通火，實在不該……
　　只是，聶全的脾氣火暴，也是眾人皆知，倒也習慣了。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而固執！”
　　而在這時，方寸也已有些動了怒意，本來他在看過了這鎮子痕跡之後，便已有無數問題堆積在心間，尚沒有完全理順，而且在眾人有了統壹意見之後，硬是將自己逼得站在眾人對立面，也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可在這時候，自己若不說，怕是這事便難以清楚明白了……
　　那索性便將事情說清楚了吧……
　　“想知道自己蠢在哪裏麽？”
　　眾人目光之中，他皺起眉頭，緩緩起身，牽起了小狐貍的爪子，道：“跟我來！”
　　眾學子皆是不解，便見他已然走出去了。
　　孟知雪微壹凝神，第壹個跟了出去，旋及便是雨青離，鶴真章，以及書院眾學子，夢晴兒落在了最後，皺眉向聶全道：“妳這臭脾氣，查案便是查案，誰有道理說就是了，講什麽家世，講什麽父祖？真要比父祖，妳家十八代加起來，可有人家仙師方尺壹個人高？”
　　聶全被她壹句話噎的難受，嚷嚷道：“妳怎麽就幫他？”
　　夢晴兒道：“他長的俊啊！”
　　聶全頓時更是氣的氣都不知道往哪裏發，鼻子裏噴出兩道白霧來……
　　……
　　……
　　“妳們覺得這村子裏屋舍開裂，門框破碎，是經過了壹番廝殺所致？”
　　方寸帶著眾書院學子來到了村間，冷眼看著周圍看去，道：“可若是這村裏當真生出了壹場廝殺，痕跡必定雜亂無章，可眼下這些裂隙痕跡，卻皆是壹片壹片，傾向了壹個方向，哪像是什麽廝殺所致，倒像是有人從村中走過，隨意拍擊，打出了這些痕跡來……”
　　緩緩向前走著，又撿起了地上半截鋤頭，道：“若真是與妖類廝殺之時斷的，或有爪痕，或有齒痕，再不濟也該是被妖氣沖擊而碎裂，可這鋤頭，卻分明是被人隨手折斷的！”
　　“地面碎屍，看似遍地，拼湊起來，也至多三五人，且分明不是野獸撕扯所致，而分明是被人以形之力撕碎，模仿野獸撕扯罷了……”方寸說著時，已來到了村間，血汙最多之處，擡指點去，低聲道：“最關鍵的是，這些血汙，並非活人之血，更不是廝殺之時噴濺而成，而是被人以死人之血灑在了這裏的，因死人之血已無生氣，流淌緩慢，才有這等形狀！”
　　“……”
　　“……”
　　壹番話說了下來，周圍眾學子已皆是鴉雀無聲。
　　呆呆聽著，倒如天書壹般。
　　他們只是壹群書院學子，煉氣手段學過不少，神通術法也懂壹些，平時在書院接渡妖牒，做任務，自也不少，但由來只是斬些妖魔，驅些厲鬼，救治百姓，何曾遇過這些？
　　如今聽著方寸壹番話講來，竟是不知如何應對……
　　他說的東西好像全能聽得懂，但是竟不理解，怎麽辦？
　　是該懟他，還是出言附和？
　　怎麽顯得自己比較有面子，比較有腦子？
　　“胡說八道……”
　　壹片死寂裏，此前跟方寸爭吵過的聶全，倒是第壹個反應了過來，叫道：“這些村民死了已有七天之久，血液早就凝固了，妳又是怎麽知道活人血死人血，緝妖司裏倒是有些老把式懂得借血辨人，但沒個幾十年的功夫都不可能做得到，妳又怎敢在這裏信口開合？”
　　“老把式怎麽辨血，我自不知！”
　　方寸轉過頭，冷淡看了聶全壹眼，淡淡道：“但我輩修煉壹口先天氣，自也可以對先天之氣生出感應，若先天之氣夠強，足夠靈敏，大略辨識壹下這些血液裏面的先天之氣散去多久還是可以的，我無法具體到天數，但我能感應得出來，這裏的血液雖然混作壹團，卻分明是兩種血液，有種還有微弱先天氣息殘留，另外壹大部分，則死寂枯絕，分明死去良久……”
　　“所以說，這裏只少量鮮血是死在七天屠村時候，大部分則是拿死人之血噴灑！”
　　“借先天之氣辯別血液氣息……”
　　眾學子聽得，當真是如天書壹般，呆呆怔了半晌。
　　雖然還是有些聽不懂方寸的話，但學子之中，卻也忽然有幾人快步走了出來，正是雨青離，鶴真章等人，他們來到方寸指的地方，皆以手指黏了些許鮮血，細細感應，半晌之後，卻皆是變了臉色，雨青離向孟知雪的方向，輕輕點頭，鶴真章則呆呆道：“我……我也不懂得這其中道理，但可以感覺得出，血跡雖然混在壹處，但是……確實是有些不同的……”
　　聶全呆了壹呆，叫道：“只是微些不同，那便說明……”
　　方寸皺眉看了他壹眼，道：“只能感覺到些微不同，只說明妳先天之氣不夠強大！”
　　聶全壹時啞然。
　　倒是壹邊的鶴真章忽然變得有些尷尬，縮了縮脖子走回來了。
　　周圍眾學子這時候看著方二公子，已經有些面面相覷。
　　此前大家壹起在這村子裏查探時，這位方二公子只是漫不經心的看了幾眼，誰能想到，他這壹會功夫裏，竟又發現了這麽多的事情，尤其是，他是怎麽想到去辯識那滿地堆積流淌的血液分幾種來的……
　　……
　　……
　　“我此前只覺懷疑，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在方寸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但又有種別樣認真的將諸般疑點指出來時，眾學子皆紛紛上前，試圖聽得清楚壹些，倒是孟知雪此時落在了人後，望著方寸娓娓而談的樣子，輕輕吐出了壹口郁氣，平日裏向來顯得清冷沈默，便如玉石般的臉上，倒似露出了幾分笑意來。
　　“孟師姐，妳在笑什麽？”
　　壹邊的夢晴兒好奇的將腦袋探了過來，盯著孟知雪的臉說道。
　　“我笑了麽？”
　　孟知雪轉頭看她，臉色已變得如原來壹般冷淡。
　　夢晴兒根本不吃她這壹套：“絕對笑了！”
　　孟知雪轉頭，看向了方寸的方向，過了壹會，才輕聲道：“我以前見過方尺仙師壹面，雖然也只是看到了背影……他們兄弟兩個，看起來是真的像啊……”
　　……
　　……
　　“若然確如方二公子所言，這些廝殺痕跡，是有人布置出來的，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
　　“對啊，誰會閑來無事跑到此間窮壤僻壤來做這些手腳？”
　　“嫁禍給狐妖，又是為了什麽？”
　　“若依著方二公子所言，對方攝魂之術如此強，想必修為也極高，那又怎麽會留下這麽多破綻？”
　　“……”
　　“……”
　　也在此時，聽到了方寸的話，周圍眾學子反而更糊塗了。
　　壹怔之下，便已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神色顯得有些惶急，周圍倒是亂作了壹團。
　　“很簡單！”
　　方寸看了壹眼周圍，眾學子頓時皆閉了嘴，認真聽著。
　　而方寸則壹邊思索，壹邊緩聲道：“對方在某些關竅，布置的極為精妙，思慮周全，倒是在這村子裏的布置上，難免粗糙，這倒也不難理解，做出那些術法方面的布置，只需要術法精妙，分神化意，彈指可為，想要騙過煉氣士，反而容易，但想在村子裏做出布置，卻是需要耗費大量精力，顧及諸般細節，倒是更容易思慮不周……煉氣士掌握諸多精妙神通，手段驚人，但在了解煉氣士的人眼中，擅長倚仗煉氣士手段查探的人，倒是更容易被誤導壹些……”
　　眾學子倒還是第壹次聽見這般話，壹個個楞在了當場，直覺裏有些不解。
　　煉氣士手段高明是眾所皆知的，怎麽反而要說煉氣士更容易被騙了？
　　“而他這般苦苦布置，我想也只有壹個原因……”
　　方寸沒有更多解釋，而是認真的想著，緩緩將自己最後的猜測說了出來：
　　“那些榆錢鎮的百姓應該還活著……”
　　……
　　……
　　“啥？”
　　眾學子聞言皆是大驚，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榆錢鎮百姓消失，已有七日之久，這時候倒要說他們還活著？
　　活著幹什麽？
　　什麽人苦心巴拉做的這種事？
　　聶全憋了半晌，叫道：“那……”
　　壹個字剛剛出口，夢晴兒忽然轉過身來，叱道：“閉嘴！”
　　聶全頓時滿面憋屈。
　　後面的孟知雪緩緩上前，仍是那般清冷如玉，緩緩開口道：“方二公子猜到了什麽？”
　　方寸面無表情，或說是因為心思皆在運轉，顧不上管理自己的表情，倒顯得異常平靜，平靜到了如同冷漠：“那人刻意誤導書院學子，又嫁禍青狐山，甚至還故意引得青狐山妖魔在此時襲村，留下了壹個瘋子讓妳們取來證據，煞廢苦心，所求壹定極大，而從這小小的榆錢鎮來看，除了這鎮子裏的百姓之外，也實在沒有什麽東西是值得煉氣士如此看重的了……”
　　孟知雪瞬間明白了方寸在指什麽，急聲道：“若然……這些百姓沒死，那麽他們如今……”
　　“原本這該是緝妖司的事了，但既然都在問……”
　　方寸輕嘆了壹聲，緩緩搖頭，倒是蹲下身來，看著面前的小狐女，道：“妳們住在山裏，與柳湖城相比，倒是妳們離這些山裏的村落更近些，可聽沒聽過這山裏有什麽蹊蹺事？”
　　小狐妖低著頭，仿佛是因為害怕，如今卻不肯說話了。
　　周圍眾學子正心焦之時，都恨不得翹開她的嘴。
　　方寸倒像是更有耐心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從旁邊拔了壹株白色小花。
　　望著她的眼睛道：“妳告訴我，這花便給妳！”
　　周圍有些留意著方寸問些什麽的書院學子大皺眉頭……
　　“我……”
　　小狐女看了眼方寸手裏的小花，主要是看到了方寸的笑容，竟是出人意料，小聲的開了口：“我……我娘之前，誤闖了壹個山谷，然後……然後再也沒出來，爹爹……爹爹去找她，受了傷回來，他說，那裏面很危險，讓我們……讓我們壹定都不要再靠近那個地方……”
　　眾人聽得此言，已皆有些愕然。
　　方寸則是滿面笑容，輕輕將小花插在了小狐女的耳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乖，告訴我，那個山谷在什麽位置？”
　　“我……我也不知道……”
　　小狐女懾懦著，駭怕的道。
　　眾人聞言，已是急的不行，方寸卻似更有耐心，溫言道：“那妳媽媽出事呢，是在哪裏？”
　　小狐女聞言微微壹怔，深色，有些黯然，輕輕擡手，向南指去：“應該……應該是在鬼牙峰那邊……”
　　村落裏的眾學子，聞言頓時陷入了壹片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