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快快的長大

　　“這也決定著他們的本性。”
　　明公邁著悠閑的步子往前走著，眼神寵溺的盯著前面的槐序，卻在和後面的周離說話，聲音遲緩：“他們從誕生之初，不光是壹個個體的誕生，而是整個種族的誕生，就壹直是世界的生命和意識的延續——”
　　“沒有競爭壓力，沒有天敵。”
　　“也不需要考慮種族延續，即使再不思進取也不會有另外壹個種族將他們淘汰。”
　　“這造就了他們平和、悠然的本性。”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喜歡靜靜地感受生活，感受生活本質，會和其他生命締結最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外在利益、不受任何外在因素影響的感情，不含雜念的去追求純粹的快樂，純粹的喜，純粹的惡，有著壹顆晶瑩剔透的內心……但這讓他們強大，也讓他們弱小。可以說在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至少有超過壹半的妖怪都理解不了‘爭鬥’這個詞的概念，因為他們從不知道兩個種族碰在壹起是什麽樣子的。他們措手不及。”
　　“這也讓他們的文明進展極為緩慢。”
　　“雖然在來到我們的世界之前，他們就已經有了輝煌的文明，可這無疑用了很長時間……很長很長，他們真正了解到世界的殘酷、開始加快進步速度，正是和人類開啟爭鬥的這幾千年。”
　　“但我還是喜歡他們。”
　　周離聽到這裏嗯了壹聲，算是對明公的回應，表示自己壹直在認真的聽。
　　從這壹點來說，人類無疑相反。
　　人類可不是從誕生之初就是天之驕子，人類絕不是溫室裏的花朵。這個世界最開始誕生生命之時，就像是壹個巨型的養蠱盅，只有強者才能留下，弱者被不斷淘汰。
　　人類還不是人類的時候，就壹直在競爭。
　　和其他種族競爭，和其他人屬競爭，甚至自己種族內也壹直在優勝劣汰，這個過程漫長又血腥。
　　進化這個詞太美好了，美好得人們以為我們總是在向前。
　　但這其實是壹個篩選過程。
　　每個種族的下壹代都可能比上壹代更弱，也可能比上壹代更強，弱者被淘汰，強者留下並繼續繁衍。從個體來看這個變化是難以控制的，是隨機的，但從種族來看，卻是壹直向好的，只是有很多弱者成了犧牲品。
　　也有向弱的種族，那麽他們就走到了毀滅的路上。
　　人類現在統治著這個世界，不僅沒有對手，連潛在對手都沒有了，於是開始保護弱小、展示仁慈了。可在那漫長的時光裏，人類不知道擊敗了多少對手，才走到現在這壹步。
　　從這點來看，人類的強大是妖無法想象的。
　　這也造就了人類不壹樣的本性與思維。
　　隨著聲音停下，明公的步子越放越慢了，他開始扭頭打量著這個世界。
　　看看天空和雲朵；
　　看看地面的泥土和青草；
　　看看遠處的山和樹；
　　有時也看看槐序。
　　他似乎能看見其他人的目光不能及的地方，時不時會停下腳步，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真了不起……”
　　周離猜他是在說鏡區。
　　鏡區的風越來越大了，已經吹得草木搖晃，胡亂招擺。
　　安靜思索了好久，周離才又問道：“那麽您變成妖，就是融入故土世界嗎？”
　　“是。”
　　“那妖如果融入人類世界，是不是就能變成人呢？”
　　“妳比我強。”明公回頭看著周離，幾秒之後他才點頭，“理論上是這樣，但這個過程要難千百倍。因為故土世界已經是座逃離原本宇宙的孤島了，是個孤懸之地，人類世界卻有著壹個完整的、年輕的宇宙。並且人類世界是排斥妖怪的，故土世界卻很歡迎我。”
　　“這樣啊……”
　　“即使這樣，我也是在大妖們的幫助下才融入進來的，在這個過程中，我出力不到兩成。”
　　“知道了。”
　　周離點著頭，不吭聲了。
　　明公也不在意，轉而開始和槐序說起話來，講的多是他們以前的事。
　　隨著地球世界的規則不斷侵入鏡區，鏡區世界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天地異象，周離強忍著跟在他們身後，看著明公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濃，而眼神卻越來越不舍。
　　終於，明公停下了腳步。
　　“時間到了。”
　　“那個人可……啊？”
　　槐序說得正興起，被打斷後楞了下，隨即她扭頭打量起這方天地，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明公依然掛著微笑，看著她說：“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必須要走了。”
　　“妳走哪去？我跟妳壹路！”槐序說。
　　“保護好妳的朋友。”明公搖頭道。
　　“那我去哪找妳？”
　　“妳不用找我的，妳又不是小孩子了，妳都長大了。”明公停頓著，手顫了壹下，似是在猶豫著，但最終他還是將手擡了起來，摸了摸槐序的頭，“妳從來都是我的驕傲，我也會壹直驕傲下去的。”
　　“什……”
　　槐序陡然睜大了眼睛，壹下子就感受到了離別的氣息。
　　盡管之前就想過的，做過準備的，但誰讓它就發生在今天，讓她感到如此不敢置信。
　　“所以……我見不到妳了是嗎？”
　　“誰說的？我可沒那麽容易死。”明公笑著說道，然後指了指周離，“我必須要走了，不能再多說了，否則妳的朋友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那……”
　　槐序並沒有將這句話完整的說出來，明公的搖頭打斷了她，於是她緊閉上了嘴。
　　可眨眼間，眼前就已空空如也。
　　天地間的威勢隨之平息，像是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而眼前這片草地似乎也從未有人站立過。
　　這樣的離別實在有些突兀。
　　槐序眼裏壹片茫然，站在原地發起了呆，就連周離上來拉她衣服她也毫無察覺，只是任由周離拉著，然後隨著周離拉扯的力道，機械式的慢慢往回走去。
　　半小時後。
　　紅染把玩著手杖，來到他們面前，眉間有幾分疲憊，語氣卻故作輕佻：“聊得還開心嗎？”
　　然後瞄壹眼槐序：“看來不太開心。”
　　“老師去哪了？”槐序起身問。
　　“妳不問他，跑來問我。”紅染笑了下，“我怎麽會知道呢？”
　　“妳肯定知道！”槐序篤定道，“他怕我去找他，所以才不告訴我的，但他不怕妳去找他！”
　　“角度清奇。”紅染又笑了。
　　“他去哪了？”槐序又問。
　　“某個地方。”
　　“什麽地方？”
　　“可能是壹個他喜歡的地方。”
　　“哪裏？”
　　“我不知道。”
　　“那妳怎麽知道這些？”
　　“猜的。”紅染端起周離剛才喝水的杯子，小口抿了壹口，很優雅，“我知道他會死在那裏。人類都喜歡挑壹個自己喜歡的地方死去，好像能永遠留在那裏壹樣。”
　　“……”
　　槐序默默的坐回了椅子上。
　　“今天很晚了。”紅染對他們說道，“我還有些事，妳們不急的話，在這裏睡壹晚，明天再回去吧。”
　　“不急。”周離瞄著她，“是很麻煩的事嗎？”
　　“還好。”
　　紅染如是說著，卻是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隨即還是在周離面前卸下偽裝。就那麽壹秒鐘內，她臉上的神光仿佛壹下黯淡了許多：“好吧，其實很麻煩。”
　　“我還幫不上妳。”周離小聲說。
　　“妳還小。”
　　“我會快點長大。”周離停頓了下，“比以前更快壹點。”
　　“有時候姐姐也很自私的。”紅染將手搭在周離肩膀上，“有時候姐姐希望妳能快點強大起來，但有時候又希望妳能慢慢的長大，越慢越好。”
　　“為什麽？”
　　“妳強大了，明公就會死。”紅染聲音很低，“好歹我們也認識很多年了。”
　　“這樣啊……”
　　不過人之常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