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画手

无籽甜瓜

科幻小说

国立美术馆。
百年艺术成就画展。
本次画展由文化部主办,画展上汇集了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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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God is a girl(全书完)

灵魂画手 by 无籽甜瓜

2022-7-17 14:37

  医院里。
  正在逃跑的安娜忽然停下脚步。
  “高死了。”她说。
  “啊?”吕雉正在用灭火器丢后面追来的噬魔,一砸一个准,听到安娜这样说,她愣住了,结果被几只噬魔扑到眼前,于是吕雉拿起消防斧,开始手劈噬魔。
  鲜血泼溅在雪白的走廊墙壁上。
  灯管忽明忽暗。
  病人们藏在各自的病房中瑟瑟发抖。
  安娜不再逃跑。
  她只是脱下自己的帽子。
  似乎在缅怀什么。
  噬魔们见状也不再紧迫,所有噬魔都是无形天尊的分身,也就是无形天尊瞧见了这一幕。
  “绝望了么?”一个噬魔发出嘲笑的声音,“放弃无谓的抵抗,交出你手中的文明王冠。”
  “胡吹大气~”吕雉抗着已经卷刃的消防斧,脸上身上都是鲜血,依旧活力十足,像是东瀛三流屠杀电影中的女中学生,“我能一直战斗到世界末日~”
  “你真的很想要这个……”安娜虽然已经通过人类文明之冠,得到了高凡已经死亡的消息,但她的表情并不悲伤,只是有点茫然。
  “AA,交给我。”一个噬魔说。
  “AA,交给我。”所有噬魔都在说。
  这些杰西卡、朱蒂和韩梅梅,充满了整个医院走廊,她们形像各异,有的背后带翅膀,有的生出触角,也有的带着长长的恶魔尾巴,此刻她们的目光都望向安娜。
  而在所有噬魔群中,让开一条路,无形天尊走了过来,他是金色的,那是老子的颜色,他的脸是吴好学的,那是灵魂的模样,而他身边的噬魔们,则代表无形之子。
  祂、祂和他,向安娜露出诚恳的微笑。
  “让我们带你们成为神。”无形天尊说。
  “这里有个基础的逻辑问题,是高想要告诉你,而我也已经注意到的,就是一个梦境宇宙的文明资源、支柱数量,并不足够支撑60亿个种族神,当然,这一点你可以否认,毕竟没有一个公式可以证明这一点……”
  安娜说到这的时候,已经看到无形天尊在摇头,像是有一种金色影子,脱离了躯壳,但又很快附着其上,这代表着三个存在的意见不统一,又被很快的弥合了。
  “但是,还有一个更致命的逻辑问题,‘伟大存在:老子’、‘伟大存在:无形之子’,这个问题是向你们提问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直以来,你们在与谁战斗,是看门人么?是高凡么?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看门人的崇拜物是……门?
  如果说人类文明之厦的基础是四色荣光,四色荣光的发源是‘扭曲’和‘世界’这样的恶魔派技巧,那这些技巧的来源又是哪里?
  你们大概想到了,没错,一切的来源都是‘全知全视之神’。”
  随着安娜的话,一个画面出现在现场所有恶魔与人类的脑中,那是一扇矗立于宇宙尽头的石门,那代表着所有一切的终极知识,而石门前,则坐着一位披有淡光色斗篷的人形。
  那人形掀开兜帽,露出的脸,则是属于高正道的。
  这一刻,无形天尊出现了根本性的认知裂痕。
  “这不可能!”
  “不对,我们不可能在全知全视之神的算计中,人类终极之地明明可以直达宇宙之胎、直达造物主!”
  “如果人类终极是通向全知全视之神的,那我们正在被祂吞噬!这不是升阶,而是自杀!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注意到,看门人的崇拜对象是门?”
  “你们在骗我?你们其实想要升阶?”
  “这只是谎言……”
  三个不同的光影,开始在一具躯壳上反复闪烁。
  “厉害啊~”吕雉夸赞安娜,“打嘴炮就能干掉这么大一个恶魔!”
  嘘……安娜向着吕雉比划出噤声的手势。
  但这时,无形天尊身上的认知裂缝,又被作为主导的‘伟大存在:老子’给压制住了,毕竟,无形之子是个被降阶的恶魔,而吴好学也只是个普通人类灵魂。
  “这个谎言很棒,但它不会起效……”无形天尊笑着说。
  喵~
  一个声音响起。
  无形天尊看到走廊尽头走过一只黑猫,而安娜蹲下去,轻轻搂住这只猫。
  “上帝,你也感觉到高死了么?”安娜低声说。
  喵。
  上帝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把一切都交给你吧。”
  一边说,安娜一边把那顶高帽子,戴在了黑猫的头上,那顶帽子原本能将黑猫整个装下,但戴在黑猫头上时,却神奇的缩小了,现在,人类文明之王冠,戴在了一只黑猫头顶了。
  这是……在做什么?
  无形天尊和吕稚都没搞懂。
  但下一刻,整幢大楼都开始摇晃,这座高度直达10000F的人类文明之楼,正在经历一史无前例的地震。
  喵~黑猫戴着王冠开始走在这场地震中,它的步伐像是王者归来,而大量的裂纹则在它的足踏之地向四方蔓延,很显然,这场地震的来源,就是它。
  “高其实用最终的‘红色’,画了两个造物主的形象,一个是陆心媛,另外一个就是上帝,他自己不愿成神,就把成神的资格转给我,如果我也不愿意的话,就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上帝。”安娜说,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所以你在骗我们!人类文明终极之地的奠基者,不是全知全视之神,仍然是造物主!只要戴上那顶文明之冠,就可以成就旧日(成就六十亿种族神)……!”无形天尊低吼。
  “谁知道呢,不真正走到那一步,不知道有谁在终点等着你,是造物主,还是全知全视之神,而我和高凡,选择的都是……不向前走。”安娜说。
  这一刻,大楼已经开始彻底崩溃,大片大片的建筑残片,与其中装着的病人、伟大存在还有病毒一样的噬魔,都开始被洒落到茫茫宇宙虚空。
  “唾弃众神的你们啊,真棒~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和你们在一起!”吕雉也同样跌向虚空,但她跌去的地方,有一个被七彩之光聚成的人形在等着她,等着将她拥入怀中,那是超越这个文明梦境的麋猫本体。
  而无形天尊的落处,则是那些带着究极恶意的各种庞然巨物,所有他曾在10000F时虐待的众神们,现在都用其伟大形态,争夺着这个猎物的所有权。
  人类文明大楼倾倒,这些庇护于其中的灵魂,再无庇护,将接受众神们的永恒折磨,无形天尊已在跌落中被扯成三份。
  一份章鱼形态的,被一团巨大如同恒星的火焰扯走,一份老子形态的,则被那个覆着淡光斗篷的人形拥到怀中,而最后一个吴好学样子的,由于太过弱小,又与老子息息相关,所以同样正在被那个人形牵引而去……
  便在这时。
  虚空中出现了一支画笔。
  那画笔上停了一只蝴蝶。
  尔后,画笔挥开虚空,世界忽得开始倒转,虽然伟大存在不受时序们所控制,但那些个即将接触伟大存在,又没有接触的人类灵魂,却开始往回飞。
  “原来,你想的只是这个啊……”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何其渺小。”
  “又何其伟大。”另外一个声音说,“他创造了自己的造物主。”
  “是那个女孩么?一个巧妙的循环……从未见过的一种结局,非常有趣。”
  ……
  时间倒转。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
  九月的天美。
  今天的军训刚刚结束。
  这也是最后一天军训,在这二十天里,被晒成黑猴的大一新生们,围着篝火盘膝而坐。
  那个因为被晒了二十天还是皮肤雪白,而被所有女生羡慕的男生,拿起吉他正在众人中央弹唱,他浑然不知女生群中有个特别瘦小的黑猴,正在双眼发亮的看着他。
  他自弹自唱:
  “God is a girl,She's only a girl,Do you believe it?Can you rceive it?
  She wants to shine,forever in time~”
  忽得有只黑猫懒洋洋的走过来,在男生脚下坐下,引得学生们一阵低低惊讶声。
  这时,音乐声忽得停止,男生抚摸了一下脚下的猫,忽得又看向那些学生们,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止一张,大家都在,但他没说话,只是继续唱:
  “She is sodriven,she's always mine~”
  (全书完)


番外


篇外:召唤(一)
  1920年。
  庚申年。
  春节是2月20日。
  中华大地上有史以来最晚的一个春节。
  虽然对大部分数着农历过日子的中国人来说,并没什么差别,但对于北平市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皇城根下的老百姓来说,却是很难熬的年头。
  很难熬的第五个年头。
  这是洪宪五年。
  袁项城登基的第五年。
  每一个北平居民,只要往紫禁城方向张望,都会看到紫禁城内向天空沸腾升起的煌煌之气。
  那气色玄黄,冲天立地,洪宪皇帝称其为真龙之气,但任何一个在北平市生活的居民,都会在绝望的梦境中认识到,一位身披黄衣的神祗占据了这座古都。
  ……
  太和殿的龙椅并不舒服。
  洪宪皇帝袁项城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坐姿。
  他面前站着他的儿子,现在被封为太子的袁克定,作为鼓吹帝制、助力洪宪皇帝登基的功臣,袁克定努力在民间搜罗各种奇人异士,以面对革命党们越来越大的威胁。
  此刻站在袁克定身旁的光头女子,便是太子今次的最大收获。
  “你就是……嗯,如来佛祖的今世真身?”袁项城问。
  “是的。”光头女子微笑点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虽然很少见到以今世真身行走世间的神,但也不过是个区区下位种族神。”袁项城手抚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不屑的说。
  拥有黄衣之王眷顾的洪宪皇帝,的确可以称一个下位种族神为‘区区’,他问,“你有多少支柱?几个信徒?”
  女子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袁项城问。
  女子摇头。
  袁克定笑道:“陛下,如果亲凡阁下只有两万信徒,我便不会把她引荐给你了。”
  “难道是……二十万?”袁项城表情一喜,连坐姿都摆正了。
  此刻洪宪皇朝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一众革命党挟民意正在整顿军备、秣兵历马,虽然这些造反的秀才们素无谋略,被袁项城的北洋军一催即垮,但却败而不绝,五年以来,已经在南方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特别是那个孙逸仙,是袁项城心中大敌。
  如果有二十万信众之军,可对清扫革命党有所助力了。
  “两百万。”被称为‘亲凡阁下’的光头女子说。
  腾!
  袁项城猛得站起,表情中不见喜色反而大怒:“你敢欺朕!”
  不怪袁项城如此恼怒,是因为此刻全球烽烟四起,众神行走世间,茫茫中华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神祗在发展信徒,而其中规模最大的,也只有白莲、义和与基督三会,而这三会能拿出来的信众之军,绝不会超过百万。
  能超百万军的只有北方的北洋,与那些在南方原本呈散兵游勇之势,现在却日渐兵强马壮的革命党。
  如果眼前这‘亲凡’有两百万信众之军,这太和殿的龙椅岂非该有她来坐?
  随着袁项城怒斥,整个太和殿中都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那窃窃私语声像是风刮着油在人的耳朵中旋转,让闻者生起一种柔软又油腻的恐惧之感。
  袁克定讶然看到一个身着黄衣,戴着柔软面具的‘异类’,站在袁项城身后,所有惊惧之浪皆从其身上蔓延而出。
  那是黄衣之王正在显世……
  面对这位旧日支配者,即便是亲凡,也不禁心跳如雷,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陛下!亲凡阁下是从‘胎中旧世’而来!”袁克定忙是跪地大喊。
  ……
  胎中旧世。
  对于1920年被众位神祗垂青的皇帝、军阀、革命者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词汇。
  那相当于另一个中华大地,另一个寰宇全球,如果说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战争,是人类作为神祗代理人之间的战争,那么胎中旧世就是众神决力的斗场。
  袁项城是知晓胎中旧世之存在的,也知道胎中旧世数量极多,偶尔会有来自胎中旧世的来客,从其口中可以得知,每一个‘旧世’,都有相当于斯世的资源、财富、人口,甚至斯世无法想像的科技。
  但袁项城却对此不敢觊觎,更别提染指,那是众神的禁脔。
  ……
  “陛下,你给我200万份祭品,我给你一支200万人的无敌军队。”
  “我考虑一下。”
  ……
  太和殿大门在亲凡和袁克定面前轰然关闭。
  袁克定面对大殿倒退数步才敢转身,亲凡则没这么多礼数,等下了御阶,袁克定才低声责问亲凡。
  “200万份祭品,你怎么敢开这个口?北平才多少百姓,你要献祭了大半个北平?”
  “百万祭品换百万大军,这是笔划算的买卖,前线北洋军正在溃败,这支军队将挽回洪宪皇朝的颓势。”
  “只要有陛下在,革命军就不敢进北平!”
  “因为黄衣之王么……”
  亲凡回身望向太和殿上空的那片玄黄之气,这片冲天的黄色隐约构成一个人形,与方才袁项城背后显示出的神秘形像极为相似,那便是黄衣之王,梦境之主,疯狂欢娱之宴的掌控者。
  “但在这个世界,旧日支配者也是可以被杀死的……”亲凡望着那个影子喃喃的说。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
  ……
  紫禁城的门在亲凡身后关闭。
  金水桥上的兵士都对亲凡毕恭毕敬。
  亲凡先是步行离开紫禁门,往东走了半个小时,才见到那辆正在等候他的黑色轿车。
  亲凡上车后,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后座上,见到亲凡便颇有些急不可奈的问:“袁项城真的气数将尽么?”
  嘘~
  亲凡向商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尔后她伸出手,在自己后颈上拍了一下,空气中出现诡异的波动,一只四爪黑色壁虎样的怪物,便被她拿在掌中。
  远方欢宴者,又被称为宴奴。
  黄衣之王的爪牙。
  被宴奴寄生者,会成为黄衣之王的狂信徒,沉迷于梦境中的欢宴不能自拔。
  那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见到这只怪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像是要逃出车子一样,同时把手按在怀里,那里有枪。
  “别担心,如果是真正黄衣之王的爪牙,我此刻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亲凡却笑,“但它并不来自黄衣之王。”
  “你的意思是……?”那中年男人意识到亲凡在说一件重要的事。
  “紫禁城里不是黄衣之王,而是一位翡翠喇嘛。”亲凡说。
  翡翠喇嘛,黄衣之王的仆从,那是黄衣之王的意志化身,几乎等同于黄衣之王,但却没有黄衣之王那可怕的位阶,唯有神与神之间,才能感应到这一点。
  “那就太好了~袁项城气数将近!”中年男人大喜过望,拍着腿叫到,“北平的五年之危可解!”
  这时车已启动,虽今天是春节,但在这个时期,春节是个新生事物,并不是后世一年之中华夏大地上最重要的节日,所以街上的境况,与平时并无不同,且每个北平市民,都显示出一种萎靡、迟顿的状态,仿佛是一群梦游者。
  自从五年前袁项城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从末代皇帝手中夺取帝位,重立洪宪皇朝,华夏大地上就处处兴起烽火狼烟,特别是北平城,三日一游行,五日一示威,袁项城根基动摇,最后竟然把偌大的北平市,都拉入黄衣之王的梦境中,把数百万北平市民,都变成行尸走肉。
  包括在座的这位商人,名为宋中岛,是孙逸仙好友,也是驻北平革命党的负责人,亦是被陷于此城,不得离去,但他身上有孙逸仙所赠旧印,尚能维持理智不腐。
  “只要革命党强攻北平,拿下紫城禁,斩杀那只翡翠喇嘛,那么这座封建王朝的最后大本营,就将化为飞灰!革命洪流势必可以席卷天下!”宋中岛激动的说。
  “先生,按照亲凡阁下所说,此事怕是那没那么简单。”前方开车的那个消瘦男子说。
  “志清,这是何意?”宋中岛问。
  “翡翠喇嘛等同于……嗯,等同于那位伟大存在。”名为志清的男子,并不敢直呼‘黄衣之王’的尊名,这是个很谨慎的人,“此刻北平城百万百姓,都是袁项城的筹码,随时可被转为爪牙,只要前方情势紧张,这北平城怕是百万平民百万兵……”
  “真是如此?”宋中岛再问亲凡。
  “一半一半吧。”亲凡说,“转化人类为爪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此刻北平是北洋军的大本营也是事实,所以,城中百姓已不可救,想办法消耗这些祭品,才是要务。”
  ……
  夜晚。
  宋中岛与志清在灯下对话。
  他们俱有旧印在身,不惧黄衣之王的污染,但若是被宴奴附身,也难逃一劫,所以在此刻的北平城中,也必须东躲西藏。
  “志清,你说那亲凡,可靠么?”宋中岛问。
  “她自称为如来佛祖降世,今天她能自由出入紫禁城,并且手擒宴奴,也的确证明了,她是一位尘世之神,这世上神祗众多,但以肉身行走世间的,并不多见,所以,她的身份应是真的。”志清答。
  “既是这样,也不枉我们为她引线搭桥去见袁克定了。”宋中岛感慨,“我们身陷北平五年,逸仙派了种种外援,却也在此损兵折将,守正真人算定了,能破北平者,必是北平人,我一直搞不清楚此卦象所指,现在看来,也许是她?”
  志清闻言点头,“神祗们威力无穷,想法却也简单,所图者无法信徒与祭品,亲凡阁下所言,要以向胎中宇宙献祭的方式,消耗北平城的百万百姓,以此空耗北洋军的战争潜力,是釜底抽薪之法,如果起效,的确能够成为决胜的关键。
  但难题在于,一是如何说服袁项城,二是亲凡阁下获得此祭品,是否会变成第二个袁项城,所以,我们必须有所防备……”
  宋中岛听着志清的分析,用欣赏的目光瞧着这位革命党后起之秀。
  “逸仙常说,志清的谋略,林森浩的枪,是他的文武双胆,不愧是革命党两位最出色的后起之秀,以志清之谋破此城,引青年军入城,北平之危必解!”宋中岛说。
  “先生过誉了,如果志清真有谋略,也不会被困北平五年而不得出。”志清汗颜,“现在关键就在于,亲凡阁下究竟能拿出什么筹码,引诱袁项城向他投入大量祭品,我们能够造局,但关键还在亲凡阁下身上。”
  ……
  同是在灯下。
  亲凡瞧着手中这滴宛如珍珠模样的泪。
  这是她与旧世唯一的联系了。


篇外:召唤(二)
  100年后,亲凡死于一个“胎中旧世”。
  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真正死亡的,作为“伟大存在:佛祖”的唯一性支柱,她死于旧世,等于复生在斯世。
  所谓斯世,就是1920年,唯一摆脱创世主梦境纠缠的世界。
  在斯世向旧世回望,旧世的存在,像是一幕剧,一部书,一出戏,她只是沉迷于其中,黄粱一梦,不知斯世何世,但终究是醒了过来的。
  只不过两手空空,只余一滴泪,却是大亏特亏。
  不止是把佛祖的特质,输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此刻的斯世之身,也仍旧处于危机之中,毕竟1920年这个‘斯世’,是个连伟大存在都会死的残酷世代,以尘世之身行走凡间的神,将是各个恶魔眼中的肥肉。
  所以亲凡隐循北平,希望借着潮流大势,在1920年重起炉灶,再聚百万爪牙雄兵,向那些恶魔开战,掠夺到更多的特质,直到满足她重归伟大甚至晋升旧日的愿望。
  而北平,是个宝地啊……
  按照亲凡在100年后的作为,北平顷刻间可成魔窟,以数百万市民为祭品,大可将旧世中的那些仆从爪牙尽皆召出,重建她的无敌恶魔军团。
  但怎样从袁项城手中夺过这些祭品,是个难题,而革命党在北平的代理人,那个宋中岛且不说,名为‘志清’的男人,姓蒋啊……
  在历史上就是这个家伙拿到了袁项城和孙逸仙的遗产,倒是必须要小心一些。
  有机会就弄死他。
  ……
  亲凡此刻挂单在北平法源寺。
  住在佛寺,招待也不必隆重,一榻一食足矣。
  作为佛祖在世真身,法源寺那几个干枯瘦小活在噩梦中的僧人,在见到亲凡时,竟然嚎啕大哭,泪水滋养着他们因为宴奴吸吮而干枯疯狂的心灵,重新唤回了他们作为人类的认知。
  此刻的北平城,在黄衣之王的眷顾下,所有人类都在梦中狂欢,同时亦在现实中枯萎,这五年时间,已让这些僧人不知何为现实,何为梦幻。
  僧人们虽对亲凡抱有期待,希望亲凡能够拯救他们出苦海,但亲凡目前确实做不到。
  在北平城,亲凡尚且自身难保。
  ……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午夜时分。
  法源寺的铜钟忽得被疯狂敲响,一直鸣响了百余下,到最后已经现出迸裂之声,如同一个声嘶力竭的受刑者正在求救。
  月光隐在乌云后。
  一袭灰袍的亲凡踏出禅舍,仰头向天,便看到夜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世界如同被装在一只满是碧绿新茶的碗中,乌云像是青釉上的朱红,鲜艳得刺目。
  然后,一滴雨滴在亲凡脸上,她抹了一下,才发现那不是雨,而是血。
  鲜血如丝如缕,从碧绿色天空中划落,像是天地受了伤,正在流下血泪。
  这世界诡异得要命。
  普通人类只看这天与地一眼,就会理智崩溃,陷入无解的疯狂。
  亲凡耳畔的钟声在狂响,在将裂未裂之间拼命挣扎。
  脸上、身上则被落下的鲜血覆盖,几个刹那,亲凡的灰色僧衣就被染成了血衣。
  也就在这时,亲凡瞧清了钟声来处,在亭中,一个浑身都呈现碧绿色,宛如碧玉雕成的喇嘛,正在推动钟锤,一下又一下敲向亭中的古钟。
  那古钟却也不是古钟,而是十余个僧侣被捆在一起,吊在亭中,做成了钟的模样,每次钟锤撞击,都会让这些僧侣发出尖叫声,而这尖叫声,竟然就是钟声的模样。
  而在敲响了百余次后,这些僧侣已被砸烂了血肉,砸成了一坨肉块,但钟声未止,他们就不死,依然承受着生不死如的折磨。
  此刻亲凡亦是听到了那个碧玉色喇嘛口中所述之经文: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
  碧绿色天空中坠下的如丝如缕的血雨,一点点覆盖住亲凡的全身,封堵住她的眼耳口鼻,而碧绿色喇嘛口中所述经文,就更是让这些血雨一点点渗入亲凡的七窍,在她体内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要把她转生为另外一个碧玉喇嘛。
  亲凡则是跌坐原地,不言不语,眼看着天上血雨越发浓重,碧绿色尤其耀眼,天与地仿佛一个碧色血纹之洪炉,正在炼化亲凡这个异类。
  便在这时。
  一点光芒在亲凡跌坐之地亮起。
  亲凡跌坐时,一手触地作降魔印。
  而在她手握的掌中,一滴泪痕正在冉冉亮起。
  连亲凡自身,亦是被这碧绿天地所同化,唯有这滴泪痕,是这个天地洪炉间仅有的异色。
  隐约间有另外一个身影。
  覆盖在亲凡身上。
  他也着灰色僧衣,但衣衫褴褛,形像也干枯瘦弱,与亲凡未被血色覆盖时,那一身尘白光盈望之便神异非凡的肤色迥异。
  “咄!”
  亲凡与那影子同时口喝除魔之音。
  便在这时,亲凡手中之泪便猛得光芒大绽。
  一重洁白之玉光,从亲凡所跌坐处向这个碧绿血色世界蔓延,所到之处,一切异象都在轰然破碎,而当这种破碎裂到那个碧绿色喇嘛处时。
  那碧绿色喇嘛忽得停下手中钟锤,对着亲凡双手合什一礼。
  “旧世来人,身具终极,紫禁城中,朕在等你……”
  世界破碎。
  亲凡身周又重现朗朗清月与徐风。
  她也没有被血雨所淹没。
  仿佛那碧绿色凄惨世界分明就是一重幻梦。
  但亲凡眼前亭中,被吊在一起,锤成血肉烂泥的法源寺僧众,又并非是假。
  这摇晃的血肉之钟上,一滴一滴鲜血从那些已经不辨人形的僧众身上滴落,在青石板上落成一滩深红色血泊。
  亲凡站起后哀怜瞧着这一幕,低头合什念道:“阿佛托佛。”
  ……
  亲凡在法源寺为众僧挖了个坟。
  她是佛祖真身,但佛祖可不以武力为能,她愿力的特质,如果没有信徒载体,是很难发挥威力的,所以这坟挖得很辛苦。
  从午夜挖到天明,才勉强挖了个草草新坟,将寺内被锤成一堆血肉的众僧侣掩埋,再立了个木牌算是墓碑,上面也无甚名字,只写了‘如意’二字。
  法源寺众僧可说是无妄之灾,但身在黄衣之王的魔宴之域,区别也只在早死晚死。
  便是其他旧日,也很难在碧玉喇嘛手中,把这几百万人类完整救出。
  但……也未必不可能。
  碧玉喇嘛以欢娱之宴,‘宴请’亲凡,要将她转为另外一个碧玉喇嘛之时,亲凡已是早有准备,这是要过的考验,不能降伏为仆从,才是可同等对待之存在,否则直接把你变成奴才岂非更好?
  但这样轻易的挣脱一位旧日之仆的考验,倒是出乎亲凡预料。
  “高凡,你在旧世,找到了终极?”亲凡对着眼前这座新坟喃喃自语。
  亲凡死于100年后时,并不知道高凡已经开始建筑终极之楼、收集人类文明信息。
  而经历旧世历练,虽然两手空空,但亲凡也带出了很多‘支柱信息’。
  按照亲凡曾经控制的疆域,掌握的军团,其数量足有千万之巨。
  那就相当于一些魂魄,一些生命的DNA。
  只要用足够多的祭品将其激活,就可以在斯世重建恶魔军团,到时候岂止是两百万,而是两千万之众。
  但这些从旧世带出的‘支柱信息’,却是一次性的。
  如果有其他人抢先一步,‘认证’了这些信息,那亲凡就不再拥有它们了。
  方才碧玉喇嘛的攻击,大规模神秘侵袭,早在亲凡预料中,而解决方法,就是苦挨过去。
  亲凡攻击无能,但却非常抗打,她自认可在碧玉喇嘛的污染中存活,虽然结果会比较惨。
  但是摆出降魔印,却召来旧世中高凡的影子,一下子破除掉了碧玉喇嘛的污染,那可是一位旧日之仆啊,只有纯粹的位阶压制,才能如此势如破竹……
  所以,100年后的旧世,亲凡死后,她自身存在没有延伸到的时间线上,高凡找到了终极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亲凡的谋划,可要危险了。
  因为一旦终极成就,亲凡掌握的那些‘支柱信息’,极有可能已被终极吞噬,其归属,就不再属于亲凡。
  而如果终极真的降临,那些黄衣之王的魔域,是有法可破的。
  ……
  大年初一。
  深夜。
  真理报报社印厂通宵不眠。
  进步工人和他们的学生助手们,正在革命党人的指示下,把一张张带着油墨香气的宣传单,从印刷机上成叠成捆得搬下来,另外一些学生则正在分发这些传单,他们手中尚有为本次抗议示威活动所印刷的条幅与旗帜。
  这是一次筹划已久的革命示威活动。
  目的在于反抗袁项城的倒行逆施,反抗此刻盘踞在北平城所有居民梦魇之中的黄衣之魔。
  唯有号召所有被镇压、被沉睡的北平市民全部都清醒过来,才能把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从绝望的沉睡中拯救出来。
  为此,受革命党重托的进步青年们义不容辞。
  一张张宣传单上,都是以陈天华所作《警世钟》为开篇。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
  万丈风潮大逼人,腥膻满地血如糜;
  一腔无限同舟痛,献与同胞侧耳听。”
  字字血泪。
  陈天华15年前起义失败,早已投海殉国,可他留下的自由之精神、民族之节气,却仍然留在这首作品中,如今封建统治与外族之神重压在北平人民头上,正要用这首不朽之作,来唤醒身陷精神牢狱之百姓。
  ……
  真理报社中。
  宋中岛为每一位青年手臂上都戴上一条红布。
  这数百条红布是革命党运进此刻深陷恶魔统治的北平城的最重要物资。
  每一条红布都是由革命党人的热血染成,其上鸣响着革命党人最纯粹的意志与最坚定的决心,宛如一道道甘霖,注入这些进步青年被宴奴腐朽的内心。
  每戴上一条红布。
  眼前青年的眼神都是瞬间锃亮。
  原本枯萎的形貌瞬间就被昂扬坚定的战斗精神所占满。
  他们年轻的面孔,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仿佛是一面面旗帜,正飘扬在魔云笼罩、暗无天日的北平天空中。
  现在,宋中岛看着院子中这数百张激情澎湃的青年面孔,举起右拳向天高呼:“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为了四亿亿同胞的自由幸福!”
  “百死而无悔!”青年们齐声回应。
  尔后,他们就像是流淌进黑暗的光明之河,一个又一个的冲出真理报社,冲进了黑暗的北平市。
  ……
  真理报社外。
  大量警察已经围堵在这。
  警察厅长冯华符带着大队警察,已经包围了真理报社,与从报社内冲出的青年们对峙。
  这么大动静的聚会,宴奴怎么可能没觉查。
  不过瞧着这些臂带红巾的进步青年,冯华符皱起眉头,让自己手下们暂时别开枪。
  那些红巾,实为令咒,若是被悍然血气所激活,就会变成一颗颗的意志与精神炸弹,重重叠加之下,甚至会在北平城炸出一个天大的动静,到时候或许会吵到黄衣之王,皇帝怪罪下来,他可承担不起。
  “仲甫兄~”冯华符走向学生们的领袖,亦是北平大学的一位教授,“你是文坛领袖,又得陛下器重,何必听那些革命党人的蛊惑呢?他们只是拿你们当枪使,此刻的北平,谁能反抗黄衣之王的统治?”
  “冯厅长,我可不敢与倒行逆施、窃取革命果实的中华罪人有半点关连,劝冯厅长也早日迷途知反,加入我们起义的队伍,否则将来北平城被革命党人所破之时,你将死无葬身之地!”陈仲甫厉声言道。
  ……
  警察在与游行队伍对峙。
  情势越发紧张。
  但双方却都保持克制,警察厅长冯华符是不愿意将事态激化,毕竟他面对是一颗颗不顾生死的炸弹,而陈仲甫则是不愿意枉费自己学生的性命,但眼瞧着一场游行,开头便被扼制,暗中有人坐不住了。
  人群中的蒋志清悄悄拿出一把手枪,瞄准对面的一个警察,便是一枪。
  啪!
  清脆枪声,像是倒进油锅的冷水,瞬间激起了沸腾到极致的变化。
  一个警察倒下。
  他身边的警察立刻开枪。
  最前方的青年立刻胸口染血,他大吼着向前,身体却在子弹的带动下不由自主的向后,而从他胸口中迸射的鲜血,则让他手臂上的红布陡然间灿烂如同一条血色长河。
  这条血色长河似龙如凤,翱翔呼啸着带着这位青年的英魂从体内脱出,如同索命厉鬼一般扑向对面的警察们,同时它发出的长长龙呤风啸之声,如同警世钟鸣,回响在北平沉寂的夜色中。
  “凡革命者,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流血而牺牲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我始!”
  一声长啸。
  激破夜色。
  无数沉睡在梦中的北平市民豁然惊醒。
  而更多的枪声,更多的长啸嘶吼,在1920年大年初一的夜晚,响彻在北平已被魔云笼罩了五年的天空中。
  ……
  亲凡在大年初二的清晨,踏着血色走进紫禁城时,这场骚乱仍未彻底平息。


篇外:召唤(三)
  整个紫禁城的天空,在亲凡眼中都呈现一种诡异的碧绿色。
  且有一条又一条宛如极光样的血红向天空泛起。
  像是一盏被打碎的琉璃新茶。
  金水桥上的守卫一个又一个如鬼似魅,身形干瘦,面容枯萎似鬼,但他们还活着。
  这些人类,身在黄衣魔域,等闲求死都不能,就得这样非人非鬼的活着。
  等从午门旁的小门进了紫禁城,亲凡更是看到宴奴们成群结队站在太和殿的屋脊上,密密麻麻,如同一群雀儿一般。
  身为行走在尘世的神,亲凡理应很理解伟大存在们的思维方式,但却因为肉身束缚,无法清晰表述,她对此景只能判断为,黄衣之王对袁项城这个代理人垂死争扎式的不甘心。
  五年前,袁项城窃取革命胜利果然,再复帝制,已然被天下人唾弃,被群起而攻之,连北洋军内部也分崩离析,黄衣之王选的这个代理人,因为策略失误,早该彻底失败,甚至身死。
  黄衣之王也知如此,但到口的肥肉哪能轻易放弃,遂留下一位碧玉喇嘛,占据整个平北,将这一座诺大的古城拖入梦中欢宴,让这失败,足足僵持了五年,如若无人能破局,这死而不僵的失败,还得持续下去。
  这就是旧日支配者的威力,便是玩赖,也让旁人无可奈何。
  宴奴们瞧见亲凡,便开始叽叽喳喳吵了起来。
  它们是寄居人类心灵而生,北平这场梦中欢宴的主人是它们才对,此刻之所以成群结队停在太和殿的屋脊上,连屋脊上的十只神兽都被淹没,纯粹是因为它们无处可去,革命的火焰与声光将它们从麻木人类的心灵中逐走,它们正在焦灼、暴怒。
  “杀死那些革命党!”
  “武力镇压!”
  “敢反抗者都要杀掉!”
  “北平是属于皇帝陛下的!”
  “陛下万岁!”
  ……
  听着这些如雀儿般的争吵声,亲凡仿佛也听到了枪声和口号声,她知道这是革命党人在为她创造机会,发生在北平城的内暴动,会进一步削弱袁项城的力量,同时让袁项城意识到,北平城内的这些人类,不但是筹码,而且也是负担。
  这样袁项城就极有可能把一部分北平市民转为祭品,交由亲凡处置。
  “200万祭品是绝不可能的,但袁项城可以给你10万,或者20万祭品。”宋中岛在商议时对亲凡说,“但行此计划,革命党在北平潜伏的势力必然受损,我们得有一个保证,保证亲凡阁下如得到兵力,不会用于助纣为虐。”
  在亲凡眼中,宋中岛这样的革命党人,更像是商人。
  做的是生意,谋的是天下,至于真正的人民自由和幸福,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当然,他们自以为自己说的真的,并愿意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代表谁?他们代表的不是劳苦大众,而真正能够代表劳苦大众的那个组织,现在仍未真正诞生。
  也不会诞生了。
  因为时间只会停留在1920年。
  “我无法给你们能够取信的保证。”亲凡如此回答,“所以你们只能冒险一试。”
  “亲凡阁下。”蒋志清开口,这个消瘦的青年问,“你用祭品从旧世召唤出的兵力,其信仰如何?”
  “自然是信我的。”亲凡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神无虚言,那就够了。”蒋志清笑着说。
  ……
  此刻,亲凡站在太和殿中,站在袁项城面前,知道蒋志清是什么意思。
  如若袁项城真给亲凡十万或二十万祭品,召唤出相应数目的兵士,袁项城怎敢保证亲凡不会反他?
  身在1920年,神秘之誓也无法应验。
  所以,亲凡既无法取信于革命党,也无法取信于袁皇帝。
  革命党唯有赌,但这个赌注是大有可能会赢的。
  因为亲凡是‘伟大存在:佛祖’的唯一性支柱。
  袁项城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对亲凡提出要求。
  “佛祖,交出你的部分特质,朕可赐予你十万祭品。”
  十万,符合预料的小气……但十万兵力也够了,十万白鬼,十万血般若,十万B级爪牙,再加一个军团长,可以血洗北平城。
  亲凡瞧着太和殿宝座上的袁项城。
  以及他背后那个披着黄色披风,但内中隐然现出其绿色诡异面庞碧玉喇嘛。
  亲凡知道这是交易也是考验。
  于是她拿出那滴泪。
  交到身旁的袁克定手上。
  太子袁克定接过这滴泪,双手捧着,恭敬走向袁项城,把这个亲凡从旧世带来的唯一实体信息,交给袁项城。
  在这个过程中,亲凡看到袁克定后颈上趴伏着的宴奴。
  此刻北平城内,是宴奴们的狂欢之地,上到太子,下到平头老百姓,宴奴们在此繁衍生息,层层叠代,数百万北平人类,每个人类后颈都趴着一只宴奴,没有例外,这让整个北平变成了其他伟大存在的禁地绝域,除非肉身行走世间的神,否则任何信仰都无法侵入此地。
  袁项城端详着手中的这滴泪。
  如同从一个小孔中窥探另外一个宇宙,能看到其中庞大无伦的人、物与事,因果世事之经线纬线在其中盘旋缠绕,带着伟大存在亦是无法看清的混沌之象。
  这是的的确确的旧世之物。
  佛祖诚意很足。
  “哈哈哈~”袁项城很高兴,“佛祖,如果你能为朕平添无敌大军,朕就封你为大总统!到时你我划江而治,南方归你,北方归我,咱们在中华大地上平分天下!”
  皇帝封个大总统嘛……
  大笑话吧……
  拿着革命党人的地盘做承诺,还真是惠而不费的买卖。
  亲凡听着这毫无诚意的许诺,也只是合什一笑:“阿弥托佛。”
  ……
  天坛。
  名为圜丘坛的核心地带,从来都是供皇帝祭天之用。
  这‘天’,指的就是伟大存在,黄衣之王。
  只不过作为弃子的这位碧玉喇嘛,却是怎样都无法召唤出黄衣之王的亲临了,所以天坛早就废弃。
  不过这广阔场地,恰好可以用做十万祭品的交割之用。
  在宴奴的驱使下,十万北平百姓从城南城西两地,如同梦游般聚集在此,他们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广场上,一眼望去漫无边际,好似一排排待收割的芦苇。
  时间已是三天后,革命党人带来的骚乱早已平息,只不过被镇压之余,亲凡也收到消息,说宋中岛与蒋志清二人,已经借着这个骚乱,逃出北平城。
  成千上万的青年热血,将北平城的梦中狂欢之宴撕了个口子,这口子足够让两个革命党逃出绝境,袁克定将这个消息告诉亲凡时,特别犹有深意的说了一句,革命党人不可信。
  没错,革命党人惯于牺牲,高尚的牺牲自我,卑劣一点的牺牲他人,但凡是与其主义相悖者,就会体会到他们无情与冷酷,革命两个字,已经变成一批精致利已主义小众狂欢,如果说北平城此刻是场惊悸之梦,那么革命党就正在做一场荒谬大梦。
  亲凡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革命党也是被伟大存在背后操纵的。
  无论孙逸仙还是蒋志清,都不过是恶魔的代言人。
  真正独立自主的革命者,也许还得看青年军与……那个此刻被称为‘林帅’的林森浩了吧。
  林森浩的存在是个……,嗯,按照亲凡的理解,是个奇迹吧。
  褪魅一事,可帮助人类或其他平凡生物,建立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可在伟大存在们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意志操纵下,建立一个构架于世界底层逻辑上的‘描述’。
  这个‘描述’可在不违背伟大存在们的意志的前提下,按照这个平凡生物的意志,构筑出一个奇迹。
  其实现路径和最终结果多种多样,不胜枚举。
  也很难猜测林森浩究竟用褪魅一事,实现了什么。
  这时,忽得天色异常。
  碧绿色染上天空。
  一条条赤红色裂纹由天而地,像是从诡异地狱劈向人世间的狰狞闪电。
  亲凡耳中也听到了如同雀儿般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看到众多宴奴停留在圜丘坛的一重重扶手上,壁虎样的身形,却没有眼睛,只有一张空洞洞的大嘴巴,黑压压的聚成堆、集成群、叠成摞,让汉白玉筑成的圜丘坛都变成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各种人类声音就从这里发出来,当几十万宴奴一起发声时,就显得尤其嘈杂与诡异。
  它们叫的是,‘开始吧’、‘召唤大军吧’、‘为吾主奉献一切吧’等等话语。
  亲凡点点头。
  在真正进行召唤之前,她又抬头瞧了一眼碧绿色的天空,那条条缕缕自天空劈下的赤红裂纹,就犹如袁项城的盯视目光,无不彰显着碧玉喇嘛的存在感。
  在天坛之外,此刻也聚拢了大量警力,大半个北平城的警力都被聚中在这了,以预防可能暴发的混乱,或者叛乱。
  虽然收走了亲凡的泪,但多疑的袁项城并未对亲凡彻底放心,这些监视仍然是必须的,一旦亲凡召唤出来的军队,有一丝反叛迹象,宴奴们会淹没亲凡,警察部队则会立刻开枪攻击。
  端详完了这一切,亲凡盘膝坐地。
  她开始念诵经文。
  面前是十万只剩下空壳的斯世人类。
  而亲凡将要把她经历的旧世印迹,注入到这十万人类的躯壳之中。
  随着亲凡的经文念出,奇妙的景致在天坛内散布,那些原本神色恍惚,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北平市民,忽得面上浮现出奇妙的精气神来,这种变化,自亲凡而始,犹如水波样扩散,一圈又一圈的变大,一直向外传播。
  这种奇妙变化,不止体现在北平市民的精神面貌上,就连同他们的服饰,也开始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张老照片,忽得被染上了新色彩,所有一切都鲜活起来,只不过鲜活起来的色彩也有点诡异,那色彩……是蓝白带条的。
  “嘿嘿~”
  “这是哪?”
  “我怎么在这?”
  “哈哈,有点冷~”
  ……
  一些声音传进亲凡耳中。
  亲凡暂时停下经文,皱眉瞧着眼前这一大片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精神气质明显与正常人迥异的人类来。
  果然如此……亲凡悄悄叹了口,她留在旧世内的印迹,已经被取代了,是谁把她的战士们变成这样一群精神病人?
  ……
  天坛外。
  警察局长冯符华用枪顶了顶自己的帽子,嘴巴里骂着‘干你娘’,不止是他,派来围着天坛的整队警察都在发懵,因为眼前景致太过诡异,一个又一个干枯消瘦的北民老百姓,一个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精神抖擞穿着蓝白条衣服的奇怪家伙。
  这些家伙手无寸铁,瞧着倒没什么威胁性,就是在不断的向外扩散,同时口中嚷嚷着各种各样抱怨的话,于是场面沸腾得像是一锅烧开的粥。
  砰!
  冯符华忍不住朝天鸣枪,以警示那些想要冲过来的奇怪家伙。
  精神病人们顿时消停了,疯是疯的,但却不傻,于是大部分人都乖乖闭嘴,但仍然有不少人仍在嘟嘟囔囔。
  “这些究竟是什么玩意?”冯符华叮嘱手下盯紧这些家伙,自己则是打电话给太子袁克定请示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袁克定火烧眉毛的样子。
  “那个光头可是你引荐给陛下的,搞成这样,难道陛下不会向你问责?”冯符华瞧着眼前乌泱乌泱的精神病人,只觉得头都大了,枪毙的话,也没必要,这些家伙都没威胁性,关监狱的话,监狱也装不下啊,难不成都要放走?
  嘟嘟……冯符华听到电话里传来忙音,显然袁克定是打算装死了。
  这个败家子!冯符华扔下电话无声大骂。
  但场面也不能继续这样难看下去。
  很快,一道旨意传来,陛下急召亲凡。
  ……
  太和殿内。
  袁项城表情极为难看。
  “这就是你说的无敌军队?!”
  亲凡笑着说:“陛下,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袁克定指着亲凡鼻子骂,“十万祭品换来了十万个废物,你敢欺瞒陛下,这是死罪!”
  “闭嘴!”袁项城吼向自己不成器的、想要推脱责任的儿子。
  袁克定噤若寒蝉。
  “你说!”袁项城望向亲凡。
  “我从旧世带来之物,身具终极之气,这是陛下亲自检验过的,做不得假,之所以这十万祭品,换来十万个精神病人,就是因为终极藏身其中,陛下只要在其中细细寻找,定能找到终极。”亲凡说。
  听到亲凡这个解释,袁项城顿时目露奇光,他沉吟片刻:“我就再信你一次,由你来主持这项搜寻工作,三日内如果没有结果,朕杀了你!”
  ……
  不必三日。
  只过了二十四个小时。
  袁项城就收到冯符华的报告,亲凡跑了。
  这个佛祖化身,竟然偷跑了,冯符华遍寻整个北平城,也再没找到这个光头的踪影。
  袁项城大怒,碧玉喇嘛大怒,太和殿中沸腾起冲天玄黄之气,兼带着还有太子袁克定的惨叫声,而亲凡留下的那滴泪,则被袁项城当场碾碎。
  已经逃出北平城的亲凡,当即呕血三升,不多的特质,又少了一小半,但总比没命强,这个世道,到处都是机遇,早晚还能东山再起。
  ……
  仍然被关在天坛的十万精神病人中,高凡也在咳血。
  这什么地方啊。
  好冷。
  用了‘深渊之咒’就穿越到此的高凡,端详着四周环境,一脸茫然。


篇外:逃难(一)
  高凡揶紧了身上披着的棉袄。
  瞧了一眼暗黑的天空。
  空气中布满了大雨即将来袭的湿气。
  而脚底下则是泥泞的黄泥路。
  他正在逃难。
  身边是大群难民,一个个都是衣衫褴褛,面色枯瘦,年老的拄着拐杖,年轻的背着包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的期冀,支撑他们在极度饥饿状态下向南方行走的,只有这句话:南方有粮,革命党那里饿不死穷人。
  高凡从北平城逃出来之后,就走上了去南方的路,这个选择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随大流,林森浩在末日婚礼之战后,给他留下一张深渊之咒,高凡因为末日婚礼的核弹齐射,患上了严重的辐射病,只剩下两周生命的他,选择了使用这张令咒。
  林森浩说过,1920年能救高凡。
  回到1920年,就赶上了一场盛大的精神病集会,当时在天坛,瞧着身边那些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精神病人们,高凡由衷觉得亲切,不过那些拿着长枪的警察就不亲切了。
  在警察的驱逐下,这些精神病人一部分被投入监狱,一部分被赶出北平城,有这样待遇之别,是因为经过分辨,警察们拿着几张印有黄色图案纸,让精神病人们说这是什么,按照答案进行划分。
  那应该是旧印吧,高凡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热闹的欢悦之意,像是有一张大大的餐桌,其上摆满佳肴,桌旁坐着正在大愉朵颐的食客,音乐在升腾,气氛在燃烧,俨然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宴。
  跟此刻北平市带给高凡的感觉一样。
  所以,高凡认为自己应该加入这场欢宴。
  因为刚回到这个时代,进入这个北平城,高凡的咳嗽就缓解了,他不知道这是梦中欢宴在麻醉他的灵魂,停滞他的身体机能,虽然治不好他,但也不会恶化,高凡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认为自己应该跟这位伟大存在好好聊聊,说不定能混个祭祀当当。
  因此高凡积极表现。
  到他的时候,他不但指出了这应该是一位伟大存在的旧印,还描述了这位伟大存在神秘气息。
  “那应该是沸腾的、欢娱的、充满盛宴气息的疯狂与沉醉~”
  所以直到被赶出北平城,高凡才意识到,原来这个筛选,是为了筛出那些未被那位伟大存在感染者,将其投入监狱,进一步教化,而自愿自觉已经成为其信徒的易感者,自然要逐出城市,去散拨伟大存在的信仰。
  我草还有这种事……
  回头望着阴森晦暗像是被一重碧绿色浓雾笼罩的北平城。
  高凡就像是高考落榜的学子一样捶胸顿足。
  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加入了逃往南方的流亡大军,至于为什么是南方,纯粹是被裹挟的,他也不知道去哪好,而自从离开被神秘覆盖的北平城后,他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也没什么太多的选择。
  咳咳咳……
  高凡咳嗽着。
  寒冷的天气,饥饿和疲惫腐蚀着他原本就剩余不多的健康,现在他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是在燃烧生命。
  索性……就到这吧。
  高凡坐在泥泞路边的田垄上,干脆不走了。
  反正也就是垂死一搏,在21世纪得不到治疗的绝症,在100年前,在20世纪,又会有什么好手段呢?
  死在100年前也是种浪漫吧。
  高凡仰起脸,感受着湿润阴冷的苦雨,下雨了,再瞧着眼前如同行尸走肉般往前缓慢前行的逃难队伍,这一张又一张麻木的脸,让高凡有了一种创作的欲望,这是他在100年后从未见过的场景。
  100年后,即便是街边的流浪汉和乞丐,也不会如此绝望到麻木,也不会如此坚韧的求生,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人都这样。
  在这一刻,高凡可以深刻体会到,什么是生命的脆弱,又什么是生命的顽强。
  天地似洪炉,众生在炉中。
  高凡伸出手指在泥浆里慢慢勾勒着一条曲线,如果他有纸有笔,这条曲线将极尽美妙,而此刻,他那精绝的画技,也换不来一个馒头……
  陆续走过高凡的逃难灾民,并没有谁注意高凡,这一路上死的人太多了,大多数就跟高凡这样,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在地上,或者坐倒在路边,从此变成了枯骨。
  便在这时,道路尽头,忽得传来阵阵奔马声。
  逃难的人首先看到阴云笼罩下那一面漫卷的红旗。
  像是天地牢炉被劈开了一线光明。
  而接下来那一群骑着白马的骑士,就更是宛如神仙来客,让这些难民们欢腾起来。
  “是青年军!”
  “青年军来了!”
  “救苦救难的青年军来了!”
  作为革命军中的一支,且是最具战斗力的一支,青年军在整个中华大地大名鼎鼎,青年军来了就意味着活着的希望到达了,难民们当然会欢呼雀跃。
  而当先的那匹白马却并没有因为难民存在而停留,而是继续在烂泥路中往前奔驰,其骑术神异,避开了几拨来不及躲闪的难民,甚至纵马高高跃进,落下时马蹄落入水坑,溅起的污泥,染黑了白马和马上军官的军服,可见其行迹之急。
  难民们正惊讶的左闪右避,忽得那匹白马又被‘滋溜溜’拉住,马蹄扬向半空,尚未站稳,马上军官便已经翻身而下,丝毫不顾地上泥泞,单膝跪地,探了一下那个如同枯木一般坐在路边的男人的鼻息。
  “还活着!”他向身后的人说。
  “带回来,大帅等着呢!”身后另一位青年军说。
  于是又牵来一匹白马,将这个男人缚在马上,而后几骑便驰骋远去,而留在这里的几个青年军,则向所有难民说:“一直往南,马上到青年军的辖区了,那里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和食物,走到那就死不了了!快点走!”
  ……
  高凡醒过来的时候。
  觉得身边暖洋洋的。
  这让他已经被冻了好几天的心灵和身体舒缓下来。
  然后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瞧四周。
  应该是间医院吧。
  他面前隔了个帘子,算是个单间,而外面则传来混乱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很多人正在接受治疗,不时还有痛叫声。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身体。
  感觉还成。
  虽然依旧虚弱,辐射病晚期的征兆,但至少不冷了,另外他有点饿,也很渴。
  转头一瞧,床头摆了一碗粥,他试着伸手去拿,结果刚伸出手去,就身体失衡,‘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下。
  草……高凡意识到‘不虚弱’这是个假象,现在他连爬起来都没力气。
  叫不叫救命呢?高凡琢磨,是不是太丢脸了。
  便在这时,一双手把他给扶了起来,高凡视线被转正,就瞧见了林森浩那张熟悉的脸。
  “就一眼没照顾到,你就能掉下床?”林森浩问他,“你没事吧?”
  “嘿~”高凡笑了。


篇外:逃难(二)
  青年军虽然被称为‘军’,但实际上目前的规模只有一个‘团’。
  目前约三千人左右,分别是近卫营,骑兵一营以及骑兵二营,装备非常精良,是革命军中的王牌部队。
  现在,近卫营长林凯因来到战地医院。
  越过伤兵区,往内中的独立病房处走,虽然只隔了一重帘子,但那是连级以上长官才能住的区域,只不过这次却是住了青年军林大帅的一个‘老朋友’。
  林凯因问守在帘子前的侍从,“林帅在里面?”
  侍从点头。
  林凯因要闯。
  侍从却拦住他:“林帅吩咐了,没事不要找他,有事也不要找他。”
  “我有军务!”林凯因一把挥开眼前侍从的手,不由分说闯了进去。
  侍从见状忙是叫着:“林营长你……”
  “没事,让他进来。”林森浩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来。
  而林凯因掀开帘子,大步迈进,就瞧见有点匪夷所思的一幕,就是三千青年军的将帅,数十万革命军中的实权派人物,被革命军领袖孙逸仙视为左膀右臂的林森浩,正在端着碗,拿着勺子为另外一个男人喂粥。
  往日里杀伐决断的沉毅面孔,现在显得尤其温柔,这一幕让林凯因惊讶到马上止住脚步。
  “林凯因,什么事?”林森浩放下碗问。
  “林帅!”林凯因马靴后跟磕在一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前方再过百里就是北平城,属下想请教接下来的战术布置!”
  “Kain?”病床上的男性,也就是高凡则是惊讶的叫了一声。
  没错,眼前这个穿着革命军蓝色制服,显得尤其英挺的青年,竟然与Kain长得一模一样。
  “你儿子?”高凡问林森浩。
  “是,很不懂事。”林森浩说。
  “那我在100年后遇见的那个?”高凡再问。
  “双胞胎。”林森浩说,“双生梦魇会一辈子彼此纠缠,最终会变成血仇。”
  “所以你把Kain留在100年后,啧啧,理解你,手心手背都是肉。”高凡说。
  林森浩讶然瞧着高凡,这家伙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这是转性了么?
  “但为什么不把这个留在100年后?是抽签决定的么?”高凡指着眼前的青年问,并对其赞叹着:“那你运气一定不差。”
  林凯因沉默了一下,与Kain非常相似的面孔,皱眉带着一种猜测的神情,忽得说:“你从旧世来?你见过我弟弟?”
  “对,你弟弟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生活过得非常不错,并且因为被抛弃已经脱离跟他亲爹的父子关系了。”高凡说。
  “别听他的。”林森浩对林凯因挥挥手,“攻打北平城的事,你先不要想,不许冒进。”
  “冒进……?”林凯因咀嚼着这两个字,表情变得有些愤懑,他说:“大帅,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拦也拦不住了啊~”高凡说,“果然跟你弟弟一样倔,林森浩这个阴险个性怎么生出你们两个犟种呢?”
  林森浩和林凯因都无视高凡,林森浩盯着林凯因。
  “青年军半个月从江南一路打到直隶,孤军深入,伤亡了数百兄弟,孙先生几次电令召大帅回师,大帅视若无睹,如今百里外就是北平城,大帅却让我不要冒进?”林凯因直视林森浩,面无表情,但话如利箭。
  “我看你还有话说,继续。”林森浩也一样面无表情,在这一点上,这对父子还是有共同点的。
  但林森浩的沉默的舒张的,像是平静的大海,甚至还有闲心端起那碗粥,舀了一勺粥,塞进高凡又忍不住想要说话的嘴巴里。
  林凯因瞧见这一幕却更是生气,“现在军内传说,大帅孤军千里,不计伤亡,不是为了打赢北洋军和袁项城,而是为了救这个人!”
  林凯因说的‘这个人’,指的自然就是高凡。
  嗯?
  高凡听到这话不禁眼睛一瞪,嘴巴里含着粥仍然在辩驳,把粥粒子都喷出来了,“小子你粥可以乱喝但话不能乱说啊!”
  但林森浩却说:“正是如此,又如何?高凡是我挚交好友,更何况,他之一身,系有破敌之法,要破北平城,必须靠他,这就是我的军事之略,你有什么疑问?”
  “他能破北平城?”林凯因万分怀疑,瞧着瘦得跟一根火柴棍似的高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林凯因不敢质疑林森浩,整个青年军中,林森浩的权威至高无上,这不仅是林森浩从无到有拉起这一支部队,还因为林森浩对这支青年军拥有绝对掌控权,这个权威,是神秘学意义上的,没有林森浩,就没有青年军。
  更何况,青年军近卫营中的那支神秘仆从连队,也是青年军纵横无敌的秘密,也掌握在林森浩手中。
  所以,此刻面对林森浩宣称的战略,林凯因虽然觉得离谱,但也不敢反驳,敬礼之后,愤愤离去,临走时把那门帘子摔得噼啪作响。
  瞧着林凯因远去,林森浩无奈的说:“犬子缺少管教,见笑了。”
  “这无所谓,你另外一个犬子已经折腾过我了。”高凡想起100年后的看门人,不知道没了他这个慈父,安娜能不能控制住那个逐渐壮大的组织,但有吕雉帮手,自保应该不是问题。
  “但我对你的那些话很在意啊。”高凡又说,“什么‘要破北平城,全都得靠我’,你是多想不开,才编这种谎话,马上就会被揭穿吧,面子还要不要了……”
  高凡一边絮叨,一边瞧着林森浩的脸色,就见林森浩面色如常,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温煦,又把一勺粥塞进他的嘴巴里,顿时高凡意识到了什么。
  “我草你是认真的!”高凡忙把嘴里的粥吐了出去,但之前吃下去的那些,可吐不出来,“我可没什么破城之法,现在我连拿手扇你脸都没力气,林森浩你要脸么!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竟然还想害我!”
  林森浩拿出一块手帕,替高凡擦他身上吐出来那些粥,想是照顾脾气暴躁孤寡老人的志愿者那样,温和笑着:“北平城内数百万百姓,被困于黄衣之王的梦中欢宴,生不如死,如果能把他们救出来,善莫大焉。”


篇外:逃难(三)
  “就算你不答应帮我,也别浪费了这些‘人头米’。”
  林森浩一边用手帕擦着高凡吐在被子上粥,一边又重新把这些米捡回到碗里去。
  直到这时,高凡才注意到,那些米粒,一颗颗都带着小小黑点,嗯,这些黑点他其实看到,只是觉得可能100年前大米有问题,品质较差,而高凡对吃的一向要求不高,饿到这种时候,就是陈谷子烂芝麻也能吃下肚了。
  但这一刻再仔细瞧,高凡忽得发现,这些雪白米粒上的那些黑点,都是有规律的,似乎是眼睛鼻子和嘴,一个恍惚,这些米粒就仿佛一张张人脸那样,冲着他或者点头,或者摇头,或者叹息,或者哭泣,千米千面,张张不同。
  “这玩意……”高凡见识不少,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有点恶心加担忧,他看向林森浩:“不会是活人制成的吧?”
  “当然不是,这是一种经由神秘催化的谷物,有治百病、消百忧的效果,长出来的模样和人类挺像的。”林森浩解释说,再补充一句,他仍在捡米粒,“非常珍贵,这一碗相当于青年军一个月的军饷了。”
  “不止是像人类吧。”高凡再瞧向这些米,他的神秘学造诣很高,仔细瞧,瞧得出在这些‘米粒’背后的那些征兆,那意味着一件事,“这相当于一个与人类有关的次生种族吧。”
  “你现在神秘学造诣很不错嘛。”林森浩赞叹,“一位自称为‘炎黄’的伟大存在的伟大创造,他通过种植方法,在这个年代凭空创造了一个植物族群,一些活着的食物。”
  高凡沉默了一下,即便是他,也有点被震惊到。
  这种创造生命的方式,简直有点颠覆他对伟大存在的认知。
  竟然可以做到这种事……创造生命,创造种族,专门为了被吃掉而存在的植物族群?
  1920年究竟已经被伟大存在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啊。
  “所以,你感觉好点了吧?”林森浩问高凡。
  的确,喝了这碗人头米后,高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热气,一种能量滋补着他的肉身和灵魂,如果是普通的病症,比如重感冒之类的,怕是已经痊愈了,即便高凡的病症是绝症,这一刻也感觉自己获得了久违的健康。
  “好多了~”高凡活动了一下手腕,有力气了。
  “能画画了吧?”林森浩问。
  “你想多了,我真就是个废物。”高凡叹息,“我一出手,轻则祸害一个国家,重则糟蹋一个时代,你指望我,属实是想多了。”
  “你太谦虚了。”林森浩笑着看向高凡,“1920年不怕祸害和糟蹋,这个时代已经支离破碎,所有人都活在无可挽救的绝望和恐惧中,如果你能把它打碎重筑,每一个人类都该感激你。”
  呵呵~高凡皮笑肉不笑。
  “人头米提供的健康是有时效的。”林森浩说,“如果你想痊愈,只有拿到北平城里的碧玉喇嘛才行。”
  “嗯?”高凡望向林森浩。
  ……
  北平城在阴雨中若隐若现。
  像是一个庞大的、连绵数百米的阴霾山岳。
  遥望着它,会让人陷入到一种蚀骨的疲倦中,更别提走近了,一旦接近,即便是受青年军神秘意志保护的精锐侦察兵,也会随着挨近这座城池,沉入到一种昏昏坠坠的状态,这是神秘的侵染,也是北平城的最牢固屏障。
  青年军的驻扎地,在这段时间里,向前前进了数十里,驻军所在地势较高,每个青年军都能够望到面前这个宛如陷入到一场噩梦中的北平城。
  这是北洋军的老巢。
  只要攻破这里。
  北洋军就将烟消云灭。
  革命就大功告成。
  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虽然这个逻辑关系过于简单和直接,但的确大部分青年军就是这样想的,这也是筑成青年军从无畏战、战无不胜的信念根基。
  而此刻青年军也来了访客。
  宋中岛和蒋志清坐在林森浩的‘帅帐’里。
  宋中岛茶艺不错,正在泡茶。
  袅袅热气冲沛而起,蒸腾在他的眼镜片上,宋中岛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又对面前二人说:“孙先生称二位为他的文武双壁,如今文武齐聚,值得浮一大白,今天我就以茶代酒敬二位了。”
  穿着中山装的瘦削青年蒋志清,便双手揣起茶碗,向宋中岛说:“愧不敢当”,又向林森浩说,“我敬林帅一杯”。
  林森浩也揣起茶杯,但却只用一只手把玩,此刻的他,身着戎装,还戴着军帽,一副时刻要披挂上阵的样子,面对宋中岛与蒋志清的‘敬茶’,却也不喝,只是忽得笑了一声。
  笑完后,林森浩再抬头看看对面两位,颇为抱歉的说:“抱歉,我突然想起,我家乡有两个英雄,一个叫南乔峰,一个叫北慕容。”
  宋中岛与蒋志清对视一眼,有点不解其意,但他们毕竟在青年军中,所谓人在屋檐下,宋中岛便附和着:“这二位以南北并称,想必是两个英雄豪杰。”
  “也不是这样,其中一个英雄,一个狗熊,那个南乔峰还有句名言,叫‘我乔峰大好男儿,竟跟你这种人齐名’。”林森浩说。
  这骂人骂得有点狠了。
  蒋志清当即色变。
  宋中岛也是皱眉:“林帅,同是革命军,你这话未免有点过份……”
  “过份什么?”林森浩淡然语气,“还能比两位以数千青年鲜血为垫脚石逃出北平城来得过份?”
  “林帅,革命难免流血,我们也为那些青年的牺牲惋惜,但如若我们不逃出北平城,谁来传递袁项城乃是一个碧玉喇嘛的情报呢?这个情报至关重要,我和志清也是留待有用之身,以图革命大业,林帅你应理解啊。”宋中岛叹息着说。
  “我不理解。”林森浩表情冰冷,“我只知道,二位不是我能在战场上,把后背放心所对之人。”
  这番会谈,不欢而散。
  宋中岛与蒋志清的真正意图,也没说出口,是没机会说出口。
  实际上,他们两个是受孙逸仙委托,来劝林森浩回师的,但还没开口,就被林森浩挡回去了,任务未完成,也不好走,此刻在他们的帐篷里,瞧着外面的青年军营地。
  便是面对犹如魔窟一样的北平城,青年军依旧精锐,巡逻的士兵个个斗志昂扬,便是在阴雨中,日常的操练也未停止,身骑白马的精锐骑兵,在营地之外的操场上冲上俯下,杀声震天。
  “一支骁勇之师啊。”宋中岛感慨,“孙先生常说,若无林森浩,革命军岂有今天。”
  “不在革命党人绝对掌握中的军力,未必是好事,就现在来看,林森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除孙先生外,其他人的话,他一句不听。”蒋志清阴恻恻的说,“便是蒋先生,现在也难指挥得动他了。”
  听了这话,宋中岛瞧了蒋志清一眼,虽然宋中岛心怀宽广,但被这样说,也觉不快,作为从同盟会一路走来的革命元老,宋中岛在革命军中的资历,只是略次于孙逸仙,方才被林森浩夹枪带棒的一顿阴损,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为了让他听话,得给他点教训。”蒋志清说,“青年军孤军深入敌后,军械给养全靠后方运输……”
  说到这,蒋志清就不说话了。
  宋中岛立刻皱眉,“此事不妥,岂有革命党人内部相互掣肘之事。”
  “不是掣肘,只是要挟,若不如此,林森浩岂能退兵?”蒋志清说。
  宋中岛意动。


篇外:逃难(四)
  孤军悬千里之外,是兵家大忌。
  青年军在北平城外驻扎了一周后,粮草已竭,就更是难上加难。
  本来粮草吃得不该这么快的,毕竟青年军只有三营人,但架不住大量灾民从北平方向涌来,围着青年军驻地,又再围出一圈难民营,青年军把大量粮草都给这些灾民,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灾民来得更多,粮草就消耗得更快。
  此刻就连百战不挠的青年军将士们,也有些疑惑与动摇了,众所周知,骑兵不擅攻城,现在北洋军龟缩北平城内,不与青年军打野战,青年军早晚被耗死,对吧?
  另外,西方、南方被青年军穿透的北洋军残部,正在重新集结,到时敌军四方来袭,青年军岂不是陷入瓮中?
  更可怕的是,自革命军两位大佬宋中岛和蒋志清走后,军中就有传言,一直在后方支撑的革命军本部,要断了青年军的给养,这要怎么办?
  怀疑的阴云,如同自北平城向外延伸的天空阴霾一样,盘踞在青年军头顶上,而那些灾民就更加惶恐,各种传闻不径而走,谁也不知道灾民们是如何得到这些消息的,只是从神秘视角瞧得见,他们仿佛是一群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
  帅帐中。
  高凡坐在窗旁。
  居高临下瞧着阴雨中那群灾民。
  数量很多,得有几千吧,没有组织,聚群而居。
  在高凡此刻的视野中,他们恍如是个整体,非常有趣,这是一种集体意志的体现么……高凡拿着铅笔在手中画纸上涂涂抹抹,很快一张类似蟾蜍样的怪物就在画纸上出现,应该是虚构的,却徐徐如生。
  砰砰。
  林森浩敲门而入。
  把帅帐让给高凡住之后,林森浩就去和他的儿子林凯因挤了几天,林凯因对此非常气愤,没事就在帅帐门口转悠,大概要偶遇高凡,来个手枪走火之类的意外,把高凡这个导致青年军落入此等困境的罪魁祸首给解决了。
  但高凡没给任何人刺杀的机会,他一直猫在帅帐里不动弹,像是正在冬眠的熊。
  高凡没回头就知道是林森浩。
  “你还不撤军啊?”高凡闲闲的问,“我连人头米都没的吃了,粮食已经不够了吧?”
  “就算粮食够,也不可能天天给你吃人头米。”林森浩苦笑,他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背转身瞧着墙壁上的地图,那是北平市及周遭数百里的地型图。
  看了半响,林森浩叹息:“青年军倒是说走就走,但这些灾民呢?”
  “灾民们自有生存之道。”高凡把他画的那张蟾蜍像放在桌上,蟾眠枯井中,三年不亡,遇水则复生,就像这群灾民,乱世之中,他们有他们的天运与命数。
  林森浩瞧了一眼,大觉新奇,就再去看,他神秘学造诣非常高,很快就从画中看到了古怪地方,这只蟾蜍,是由数千灾民构成的,高凡画的,不是人,而是……
  “你画的是……集体意志?”林森浩惊讶,“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用眼睛呗~”高凡得意的说,“我的画技有了小小的进步~”
  “岂止是小进步啊!”林森浩继续赞叹,“集体意志也可被称为天运、气运或国运,既能描绘之,便能驱动之,高凡,你这笔与画,是国运之作啊!”
  呵~高凡乐了,他笑着说:“装,你再装。”
  林森浩不禁莞尔。
  “如果不是知道我能画国运画天命,你会这么好心拿一碗顶一个月青年军粮饷的人头米给我吃?”高凡冷笑,“我奇怪的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了1920年,画技会有这样的变化,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凡,你误会了,我只是感应到了深渊之咒被触发,便来接你,毕竟1920年步步危机,你显示神秘征兆之地,又与北洋军总部极近,太过危险,并没有其他意图。”林森浩苦笑,“你别误会。”
  “我穿越到北平城,也是你设计的吧?”高凡盯着林森浩,“你丫算计我到了100年后了?”
  “真与我无关。”林森浩说,“我有证据。”
  “证据?”高凡冷笑,“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
  “我就是证据。”亲凡坐在高凡面前,拈花一笑。
  我草!高凡都惊了,瞧着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佛祖化身。
  高凡已经被半个月的逃难生涯,给摧残的又瘦又黑,人头米也没补回来,但亲凡还是一身白皮嫩肉,还闪着莹莹宝光,跟吃了就能长生不老的唐僧似的。
  老友见面,却没什么亲切感。
  亲凡沦落到1920年,倒是并不出高凡预料。
  毕竟100年后的世界,与其他那些因造物主而生的旧世,就相当于一张又一张大网,伟大存在们在网上起舞,争夺旧世所有权,一旦其代理人陨落,就会从网眼中落到1920年这个底层现世。
  但在高凡想要见到的代理人名单中,有水濑阳梦,有辛未,甚至可以有时间天使吕克·维利耶,但就是没有亲凡和刘秀这些家伙。
  “是我想从旧世征召兵卒,这才把你与其他十万旧世居民,召唤到北平城中的,此事与林帅无关。”亲凡替林森浩解释。
  “这么巧的么……”高凡仍旧怀疑的瞧着林森浩,再瞧瞧亲凡,这两人不会合伙骗他吧?
  “的确很巧。”亲凡转头望向林森浩,“林帅,还需要我做什么?”
  林森浩没有回答亲凡,而是对高凡说:“亲凡阁下虽然是我的阶下囚,但神灵无妄言,她是不会说谎的。”
  “你抓她干什么?”高凡好奇的问。
  “之前只是顺手,毕竟一位人间之神,总是有价值的,只要小心被她渡走我的青年军和蛆人就行,但现在青年军濒临绝境,军粮短缺,还有数千灾民嗷嗷待哺,亲凡阁下便可助我一臂之力了。”林森浩说。
  啥意思……高凡一时没有听懂。
  亲凡则是叹了口气,低目垂首道了一声:“阿弥托佛,佛祖亦有割肉饲鹰之劫。”
  高凡瞪大了眼睛,我草,他明白了,这啥玩意啊!
  “你们想吃她?”高凡讶然,“也不够吧,几千号人呢!”
  “亲凡阁下是佛祖化身,赐骨割肉立刻就能复生。”林森浩笑着说,“是一个永无枯竭之虑的行走军粮库。”
  我去你丫的行走军粮库!这是什么鬼年代!把神当猪宰么?
  高凡愣了一会儿,忽得问:“好吃么?”
  嗯?林森浩和亲凡都望向高凡。
  “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不是想尝尝。”高凡解释,但还是好奇,问林森浩,“你们一般是直接吃刺身,还是得红烧一下,不会腥吧?”
  亲凡如玉质般净白的脸上变的有点难看。
  “你如果真想吃我让厨子给你煮一餐。”林森浩正色道,“可以先挑挑吃哪块。”
  亲凡脸色更难看了。
  高凡和林森浩则是彼此微笑着相对,高凡赞叹:“要变态还是得你。”
  “我看你倒是真想尝上一口。”林森浩说。
  “我也就是想想,但我怕被污染。”高凡说。
  “事急从权,军中的军粮只够再支撑三天的,你现在可以想想三天后从哪开始吃。”林森浩说。
  “你挖脑浆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那是豆腐脑,不然我怕我吃下不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
  ……
  如果林森浩真的开始吃亲凡。
  高凡倒对这一幕蛮好奇的。
  割肉能复生这是啥画面?
  亲凡这个行走在地上的神,那肉吃起来又是什么滋味,会比猪肉好吃么?
  吃下去又算不算污染,会不会变成她的爪牙?
  这些都值得研究一番啊。
  但最好还是别吃。
  吃人这件事突破高凡对世界认知的底限了。
  但这也只是推动高凡去画北平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从知道自己能画‘国运’之后,高凡就一直想拿北平城试试,此刻在大把珍贵人头米的滋养下,休力与精力都恢复的差不多了,高凡便开始动笔。
  被恶魔盘踞五年之久的北平城。
  开始入画。


篇外:逃难(五)
  高凡原本有的‘扭曲’视野,是能看到人类的情绪的。
  现在来到100年后,来自银钥匙的伟力被剥离出身体,也没什么系统面板了。
  但‘扭曲’视野还在,并且莫名能够看到更多的人类情绪,他为难民们画蟾蜍之画,就是看出难民们集体意志,蟾蜍不枯,难民不死,以此为描绘对象,画出是什么?这是支柱之画、国运之画。
  一定是穿越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不对,高凡在动笔画北平城前,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技艺来源,这个猜测被他的灵感否定。
  不是因为穿越,而是因为……没有穿越。
  似乎和那些与高凡一同穿越至今的精神病人们有关。
  也许有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高凡,获得了某种唯一存在式的神秘位阶,影响此刻的高凡,获得了画出支柱的技巧。
  一边如此想着,高凡一边目视那在阴云中趴伏犹如一头亘古巨兽般北平城,开始在画布上落笔打底,而随着高凡用线条勾勒出北平城的模样,那凝聚在北平城上空的阴云,似乎开始逐渐变簿,似乎是一座地狱之城,逐渐剥去混沌外衣,将真身裸露于青年军面前。
  与此同时,变化也在北平城内发生着。
  ……
  北平大学。
  上次游行失败,导致数十名学生领袖被关押,北大学科长陈仲甫多次出面斡旋,学生们仍未被释放,这导致学校像是个火药桶,学生们的愤怒被压抑着,亟待释放。
  但如果再一次盲目暴动,只会再一次让学生们的鲜血撒在古老的北平街头,无法唤醒这座城市麻木的民众。
  很多学生仍然保留着革命党人发给他们的烈士红巾,这些旧印,能够让他们维持清醒与理智,但也让他们躁动不安,热血在腔中涌动,大好头颅亦是可丢,只要将这腔热血挥洒。
  老师们把学生们强制留在教室内,讲课授业,告诉这些学生们,你们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不能轻抛自身。
  学生们亦是回复,国将不国,妖魔横行,四万万华夏百姓为鱼肉,为刀俎,北平城更是被困为妖魔巢穴,为北洋魔军源源不绝提供军力,世事艰难如此,何不奋死一搏?死也死得干净!
  “你们以为死就能死得干净么!”老师厉喝,“你们便是死了,也会变成被驱使的妖魔爪牙,变成恶魔之军,去涂炭人间,你们必须活着,多委屈多苦难都要活着,若能维持心中信仰,才是为我们苦难祖国唯一能做的事!”
  争论声中。
  宴奴们在学生和老师们后颈上嘿嘿冷笑,它们鼓动着学生们快点去死,去愤怒,去死,而老师们面对满腔愤怒,却被爪牙操纵的学生们,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学生们逐渐暴动起来,他们喊着口号,冲出教室,准备走上街头,进行暴动。
  宴奴们欣喜得看着这一幕。
  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会被扭曲成通向地狱的捷径。
  一旦理智被彻底淹没,又一个爪牙就诞生了。
  源源不绝的北洋魔军,就是这样出现的,北平城这个大魔窟,是北洋军最大的兵源地。
  ……
  北平监狱。
  由亲凡召唤出的十万精神病人,经过甄别之后,还有五六万被留在北平,其中大部分都被关在北平监狱,因为这些病人有着奇妙的传染性,把他们留在城内的话,一些普通老百姓也会被感染的神经起来。
  一次召唤,没召唤出兵源,反倒召唤出传染源,这让皇帝袁项城很失望。
  但每个北平城中居民,都是他的筹码与祭品,也不能轻易屠杀,那是浪费,所以把精神病们中传染性比较强的投入监狱,信仰比较坚定的扔出城去,剩下那些不过不失的,则在城内圈禁生活。
  精神病人对各种安排都非常配合,他们可能是监狱里最乖的犯人了。
  被打骂拷问时,完全配合,有什么说什么,但说出来的全部都是狂言谵语。
  什么住在多少多少层,什么龙的传人、拉莱耶之主的邻居,什么没有主治医生的电击很无聊,看不到八条腿的护士很寂寞等等。
  即便是因为监狱里一下子关了太多人,导致口粮跟不上,每天只给他们一点米和一点水,勉强维持生命,精神病人们也对此表现出了乐观与豁达,从不抱怨,更别提反抗了。
  这导致狱管对精神病人们的监管越来越松,甚至让他们自治推出所谓的‘楼长’,狱管管楼长,楼长管精神病人,北平监狱内一片和谐。
  但就在这天,狱管在梦中醒来,忽得看到眼前一张大脸,他吓了一跳,这才辨认出是一位楼长,目前整个北平监狱有十二名楼长,这是其中一个……但,不对啊!
  狱管忽得意识到,自己是在监狱之外,自己的房间里,这和监狱的监禁区,隔着好几道墙呢,犯人怎么会跑出来!
  我枪呢……?
  狱管找枪的时候。
  “嘿~别动。”那楼长神经质的笑着,一只手拿着枪,另外一只手还拿着钥匙圈,钥匙圈上串着一大堆钥匙,那是整个牢房的全部钥匙。
  “你要干什么……”狱管惊慌质问。
  啪!
  枪声响了。
  狱管脑门上一个血窟窿,整个人重新摔在床上,鲜血从后脑泊泊的流淌。
  “都说了别动……诶?你没动,抱歉抱歉~”这位楼长非常抱歉的说,“我应该警告你别说话的,是我的错。”
  拿着钥匙,楼长出了狱管房间的门,门外已经是一片混乱,众多精神病人挟持了那些狱警,这突如其来的暴动,由一直非常配合非常乖巧的精神病人们发出,就显得尤其措不及防,而随着这位楼长拿到全部钥匙,更多的精神病人被释放出来。
  他们乌泱泱的拥出监狱,瞧着天空中被释放出的一线光明,如痴如醉。
  北平城已经五年未放晴的天空中,此刻出现了一个异状,宛如是天神挥刃,刀劈斧剁的鬼斧神工,把阴霾覆盖如二重苍穹的北平天际,砍出了一线光明。
  白耀耀的天光,就从这个抵天接地的缝隙中射入,而对精神病人们来说,这就是终极的召唤。
  这抹天光,同样照耀在北平大学,以及其他大学那些愤怒的学生身上,这些学生们拿着旗帜和标语,拥在学校门口,正要走上街头,即便是死在独裁者的枪口下,也要用鲜血唤醒沉睡待死的北平市民。
  但这一刻,被光明照耀,他们面向光明,脸上也浮现出了光明。
  属于北平城的人类集体意志正在被重新塑造。
  这意志借由高凡的笔触而成型,在他面前的画中,被阴霾重重困锁的北平城被犀利的笔锋划开了一条裂缝,这一点光明,比高凡预料中要多,撕开北平城属于旧日仆从的牢笼,也比他想像中要容易。
  高凡的灵感告诉他,是北平城内那些精神病人在帮忙。
  总之,无论如何,北平城五年未散的神秘之囚,至此被掀开了一个口子。
  已经秣兵历马的青年军,眼瞧着这一幕神迹的发生。
  林凯因望着宛如正在掀开帷幕的北平城,只觉心神动摇。
  “冲!”
  随着一声令下,青年军像是洪流那般卷向了露出破绽的北平城。


篇外:逃难(六)
  青年军冲入北平城的那一刻。
  高凡已经挟着画笔和画板跑出青年军的临时军营了。
  什么翡翠喇嘛身上有拯救他绝症的药物,他才不信呢。
  这又不是玩游戏打怪掉宝,搁浅法则或者说是混沌法则,依旧在这个1920年起效,按照高凡对这个法则的理解,他不可能从黄衣之王身上拿到拯救自己的‘道具’。
  神秘之间,彼此绝不兼容。
  当然,逃跑也不是仓促行动。
  高凡在画出北平城的集体意志之前,就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他创作的第一幅国运之画,主角是那些难民。
  那幅蟾蜍之画,准确描绘出了难民们的集体意志,此刻,高凡一旦拿着这幅画,离开因为全军突袭而显得戒备松散的青年军军营,进入难民之中,那些难民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开始在他身边簇拥起来。
  这就像是他曾在东瀛创作的支柱之画一样,难民们则比那些东瀛国民更易操纵。
  随着青年军杀入北平城,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了,在破开阴霾的天光下,高凡瞧着身边簇拥着这群衣衫破烂,面色枯瘦的灾民们。
  虽然比起逃难时,精气神儿好了一点,但也只能维持不死而已,毕竟青年军的粮食有限,不可能供着他们可劲吃,每人每天有一碗粥,已经是天大恩赐。
  但这样可走不远。
  “哦~”高凡冲着他们哦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在自己的画上填了几笔,那只蟾蜍口中,便多了一只雪白喷香的馒头。
  蟾蜍向来叼钱,叼馒头的着实罕见。
  但画笔一旦落墨,馒头一旦出现,所有难民登时眼前一亮,他们望着自己手中,仿佛那里真有一个馒头那样,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一幕尤其诡异,这几百个难民像是在同时啃空气一样,还有几个被噎到了。
  “慢点吃,慢点吃。”高凡对他们说。
  吃完馒头,高凡又帮他们画了碗粥,可惜画不出人头米,不然高凡这支笔,可真是能够凭空画出一支军队了。
  虽是吃了一顿空气下去,但难民们精神头好了不少。
  ‘精神食粮’这四个字,在1920年,在高凡笔下,可不是个比喻,而是一个名词,指的就是高凡画出的馒头和粥。
  这很复杂,高凡也不太能搞得清楚,大概要涉及到神秘对现实的干涉,原因是两个方面:
  一是高凡的技巧,在画出支柱之后,有了新的进步。
  二是这个时代,瞧着是现实,但却是被各种神秘填满的现实,在这个时代,绝对发展不出现代科技,只能发出展基于恶魔特质的文明成果,比如人头米。
  所以,高凡是可以用这支画笔干涉现实的。
  “吃饱喝足就走吧~”
  高凡对难民们说,于是难民们拥着高凡,顺手还从青年军的军营里,拿了不少物资,包括几匹马,几副担架什么的。
  那担架呢,由几个较壮实的,把担架抬起来,高凡就坐在上面,现在高凡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周星驰电影《武壮元苏乞儿》里的丐帮帮主苏乞儿。
  在难民们‘洗劫’青年军驻地的时候,留守的青年军保持了克制,因为他们不敢对高凡开枪,林森浩带兵出击前下达了死令,务必保证高凡的安全,即便是留守军队死绝,高凡也得活。
  所以,这些青年军只能眼睁睁瞧着高凡带着一群难民,‘洗劫’了青年军的驻地,当然,高凡也没多拿,几匹马,一些物资,几支枪,一些子弹,几副担架,这对青年军来说不算什么。
  就在高凡在簇拥下准备离开的时候,忽得若有所动,他瞧向那个临时的牢房。
  说是牢房,也只是一间锁住的屋子,亲凡正被镣铐锁在里面。
  高凡砸开锁,推开门的时候,亲凡向他一笑。
  “本家救命。”
  所谓本家,自然是在说,亲凡是从高凡脱胎而出的这件事。
  “带走。”
  高凡顺便就把亲凡打包带走了。
  原因是高凡并不确定,自己给这群难民们画的馒头和粥,能不能当事,万一真的饿的不行了,带上亲凡,粮食问题就解决了。
  另外,高凡自己也得吃啊,他可没办法给自己画馒头。
  于是,几百个浩浩荡荡的难民往北平城相反的方向而去,而在他们背后,阴霾中的北平城像是被天神砍了一刀,一道天光缓缓绽开,谓为奇观。
  一次剿杀黄衣之王仆从的战役,正在进行中,这场战役将覆灭中华大地上最后一位皇帝,从此之后,军阀将跃上历史舞台,成为时代的主角,而其中最大的一位军阀,正在北平城中,向着翡翠喇嘛发起冲锋,他身边则是数十条飞腾跳跃如龙般的蛆人。
  被抬在担架上的高凡,望着背后越来越远的北平城,用手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像是在致敬。
  “保重,老朋友。”
  这时,一只蝴蝶忽得飞来,在阳光之中,停在高凡的手心上。
  “你把庄子带过来了?”
  另外一只担架上,被绑得结结实实跟木乃伊一样的亲凡,忽得问道。
  “是啊,我把他老人家画出来了~”高凡乐呵呵的说,在那张蟾蜍之画的角落里,不引人注意的位置,高凡画了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是庄子,原本是人类文明的指引者,而到了1920年,它变成了高凡的指南针。
  “我们要去哪?”亲凡问。
  “去找辛未。”高凡说,“在那个旧世,我以为蝴蝶能带我找到辛未,但没想到,是落在了这个时代。”
  “辛未什么时候来这个时代的?”亲凡问,“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定她在这。”高凡说,“蝴蝶告诉我的。”
  “这里面似乎有个逻辑问题,庄子是你画出来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亲凡说。
  “闭嘴,不然吃了你。”高凡说。
  他望向无尽旷野,距离北平城越远,天色就越亮,在那里的某个地方,辛未在等着他。


篇外:出海(一)
  如果说羊城是华夏革命党的根据地和大本营。
  那么沪上就是革命的前沿阵地。
  至于正在发生激烈战斗直隶地区,则算是垂死争扎保皇党一族困兽之地。
  在青年军少帅林森浩正在北平城打生打死的时候。
  北洋军几位首领已经秘密进入沪上,与革命党领导者孙逸仙商量接下来的共和大计。
  沪上的会谈将决定华夏大地未来的走向。
  而林森浩作为覆灭帝皇建制的最大功臣,也将在北平城获得他的奖赏。
  接下来华夏大地将进入更加风云激荡的年代。
  但这一切和高凡都没什么关系。
  时间是高凡离开北平的两个半月后。
  地点是沪上黄埔江上最大的码头。
  这里停泊着一艘巨大的客轮。
  那是一艘按照高凡理解,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巨型游轮,高凡初见它时,十分怀疑它能不能跑得起来。
  不过偶尔在一个夜晚,瞧着满江月色中,悄悄伸出黄浦江面那个美丽如梦幻的巨大透明水母脑袋,高凡就意识到了,这艘超时代的巨轮,是由恶魔驱动的。
  准确的是,它是一位仆从,名字叫Zaha,或者可以翻译成‘扎哈’,那也是这艘万吨级游轮名字。
  Zaha是蟹之神的仆从,而蟹之神,是一位少见的没有攻击性的伟大存在,祂的仆从们遍布整个世界,可以被人类所供奉、驱动与使用。
  扎哈号将在接下来两个月内,带着高凡跨跃太平洋,让他抵达美丽国。
  在那之前,高凡得筹钱赚到船票。
  船票很贵,需要一件旧日级别的令咒,又或者是数件同级别的旧印,再或者是10斤人头米,以及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具有神秘的物品。
  在这个时代,伟大存在们遗留世间的各种‘活性’,都是最硬的通货。
  由于伟大存在的数量过多,最博学的学者也没办法统计出究竟有多少位旧日、多少个种族神,因为旧日和种族神们,仍然在源源不断的从造物主梦境中诞生到这个斯世。
  所以,这存在着一定的欺诈空间。
  在那位穿着燕尾服、戴着高帽,一只眼睛里挂着单片眼镜的美丽国船主面前,高凡努力推销着手中的‘货物’。
  “一位行走在人间的种族神,虽然只是下位种族,但是却非常罕见,绝对值一张船票。”
  高凡对船主说。
  船主则瞧瞧被绳子套了脖子、绑了双手的亲凡,这个光头女人,的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神秘气息,沁人心脾,但也有可能是伪造。
  “是哪位神的肉身?”船主问。
  “佛祖。”高凡骄傲的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如来佛祖。”
  佛教徒即便在1920年,数量也是不少的,当然,在此刻的华夏大地上,更为壮大的原始宗教组织,是信奉三清的道教。
  道教在1920年的这个乱世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他们号称自家三清分别是,玉清是伏行之奈亚子,上清是森之黑山羊,太清是万物之犹格。
  一教就占了三柱神全部名号,自从敢这样宣称后,据说整个道教都陷入了古怪而恐怖的诅咒或者说是赐福中,没有一个道教信徒不被神秘所侵染的,导致现在他们成了横行天下而无人敢惹的一个势力,或者说是一场灾难。
  而此刻船主端详了一下亲凡,拿着单片眼镜仔细看了一会儿,问:“怎么证明?”
  “佛祖有割肉饲鹰之能。”高凡‘刷’得拿出一刀匕首,再拿起亲凡的手,‘喀嚓’一声切去她的小指。
  伤口竟然没血。
  很快就蠕动着生长出另外一根手指来。
  这一幕登时吸引了周遭人群的注意力。
  此刻正是下午,由于扎哈号开船在即,所以船前聚集了大量人群,很多人都在这看热闹,这可是一艘即将驶向传说中的美丽国的船,传说那是一个没有战争与恶魔肆虐的奇妙国度,很多沪上居民对此都非常好奇。
  人群中有窃贼,也有游商,不止一个人见到了亲凡割肉即长的神异,当即围拢过来。
  毕竟,即便是在神迹频出的1920年,一个行走在地上的神,也是罕见的。
  “卖给我吧,我出5斤人头米!”有人喊着。
  “5斤人头米连一张船票都买不到,我出15斤!”另外一个人喊。
  气氛越炒越热。
  人头米作为最常见的神秘之物,可以赋人生机,治疗重疾,可说是这个神秘世代最接近硬通货的一般等价物。
  而三两人头等米就等于青年军的一月口粮,可见15斤人头米是个多大的数目。
  船主一看这个情况,也怕生意被抢走,毕竟一张船票而已,是无本的买卖,如果被他人中途买走,那可就亏了。
  “我给你一张船票。”船主忙对高凡说。
  “但我卖给他的话,不止值一张船票,还能富裕五斤人头米。”高凡指着人群说,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发声,但价码确实抬上去了。
  “我再给你五斤人头米!”船主马上说,他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又拎出一只米袋子,米袋子内鼓鼓动动的,像是装着一群小虫子,这内中就是那个神秘的亚生人类种族了。
  “我还要你的帽子和衣服。”高凡对船主说。
  船主头上的高帽子,和身上穿着的燕尾服,一直很吸引高凡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特别想要这一身。
  当然没问题,这身衣服虽然挺贵的,但连一粒人头米都不值,船主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当然不在乎再多给一点。
  于是,高凡把牵着亲凡的绳子,交给了船主,再从船主那拿来了一张船票,一袋人头米,还有一身衣服。
  “此地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请本家多多保重。”亲凡对高凡说。
  “我也非常舍不得你啊~”高凡看样子都要抹眼泪了,他是第一次得到货物的祝福,对于这种把她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的善良神明,高凡自然非常不舍。
  “阿弥托佛。”亲凡被船主牵头走了。
  十个小时后。
  扎哈号在汽笛声中启航。
  高凡手抚船上围栏,望着渐渐离去的沪上,旭日妖娆,江山妩媚,他将告别这片祖国故土,前往异域他乡了,而这个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因为那只蝴蝶正在他的视线中翩翩飞舞。
  辛未在美丽国。


篇外:出海(二)
  林森浩接到了高凡的信。
  时间已经是北平分别后的将近三个月。
  这时林森浩已经率领攻破北平城的青年军到达东北地区。
  三个月内,华夏时局的变化简直可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在第一个月,整个中华大地的焦点,还是在北平城将翡翠喇嘛斩于马下的青年军。
  第二个月,就变成了革命党与北洋军在沪上达成协议,以议会制,共建民主共和。
  第三个月,宋中岛被刺杀于羊城火车站,宋中岛的死亡引发了革命党与北洋系原本就无法弥合的权利之争,虽然事后证明此事或与黄衣修道会有关,但的确让整个中华大地再度陷入纷争。
  而林森浩收到孙逸仙密令,希望林森浩占据东北。
  这个时代,华夏内部纷争,东瀛没像历史上一样插手,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华夏大地上操纵大势的幕后黑手,都是旧日级别,东瀛的人口与资源就算被某位旧日看上眼,想借之以侵略华夏,仍属妄想。
  此刻东北地区一片混乱,各样种族神在此盘踞,此处远离中原腹地,不被旧日们重视,而孙逸仙的指示,却也正合林森浩的意,在没有东瀛干涉的东北地区,正可以整顿军力,以图后来。
  便在这时,林森浩接到了高凡信。
  收到信时,林森浩不禁要感慨,如果有这位老朋友在,他整顿东北进程肯定会快上许多。
  能画国运高凡最适合举起旌旗聚拢民心了。
  可惜高凡不愿留在林森浩军中,这也正常,谁也不知道高凡在想什么,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一边想着,林森浩一边打开信,就见信中龙飞舞凤的写着几句话:
  “我去美丽国了,不是为了躲你,是辛未在那等我,作为老朋友,友情赞助一下你的事业,希望你的绘画水平没有退步,不然……可就太好玩了~”
  随信附来,还有一个画筒,林森浩看完信,好奇的将画筒打开,就见一幅深渊之画,映入眼中,这正是那幅《地狱之门》,是那个引导着高凡,甚至是林森浩踏入神秘之旅的初始之物。
  瞧着这幅画,林森浩瞳孔骤然紧缩,不是因为高凡的画技出色,当然,与当初创作那幅《地狱之门》仿作时,高凡的画技的确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只是模仿,现在是已将林家远祖用不死生命创造的画风发扬光大。
  林森浩之所以震惊,是因为画中赭红色悬崖峭壁上,原本的那些蛆人,已被涂上了金纹,且额生双角,腹生双爪,分明已不是蛆人,而是一只只游龙。
  只不过这些龙型蛆人,皆是没有五官,特别是没有眼睛,脸部一片空白。
  通过神秘学的提醒,林森浩得知,这是他所控制的蛆人的一种进化方向,经过褪魅之后,蛆人已不再属于无形之子,而是属于林森浩,他们与林森浩共同组成了一个由仪式与契约组成的集群式生命体,而这个生命体的源头,是100年后。
  显然,在100年后,高凡得到了人类文明发展的一种终极方向,于是,高凡把这个方向展示给林森浩看,应在蛆人身上,或可称其为龙蛆了。
  嗯……果然什么词加上蛆字都有点难看……
  不过,高凡没给这些龙蛆画眼睛,这代表着,林森浩要把它补全,但林森浩的技巧,能比得上高凡么?
  如果无法完美补全这些蛆人,他就会创造出一种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怪物’。
  但林森浩能忍得住这种诱惑么?
  在他亟需力量的现在。
  林森浩不禁苦笑。
  高凡这家伙总喜欢给他出难题。
  ……
  扎哈号起航。
  这是高凡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游轮,这是一艘要在海上飘浮两个月,比泰坦尼克号还大的游轮,同时是一艘由恶魔仆从驱动的游轮,果然在1920年,什么稀奇事都见得到。
  汪洋无际的大海,给了高凡不少灵感。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个月,终于在这艘轮船上清闲下来,可以有时间画点画。
  这个时代的海洋,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大海中到处都是各种神秘气息,每个都庞大无边,还好扎哈号有蟹之神保护,那些在海中游荡的、可能是种族神或者仆从的巨大生物,都很有礼貌的避开了扎哈号。
  直到出海后的第三十天。
  高凡站在船头,瞧着天际西南方向有一片巨大的阴云,那片阴云好似被钉在那一样,漆黑如墨,内中还不断闪烁着电流似的金色亮光,该是闪电吧,这颜色可不正常,瞧着像有人在渡劫似的。
  好像是有恶魔在进行战争。
  其中一方还给高凡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扎哈号也发现了远方海面上的异常,动力逐渐停止,游轮停在海面上。
  乘客们聚堆围在船头处,试图分辨远方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时,更奇妙的异常开始在扎哈号船体下出现了。
  大量的、七色的弧形光幕,从船体下方透海水而出,划出极其灿烂的光之帷幕,在扎哈号前前后后的海面上层层竖立。
  哇呜~
  乘客们发出巨大的惊呼声,有人趴在围栏上向下看,结果就看到船体下的海面中宛如装满了宝石,而他们这些旅客则是被一堆盖世的宝藏簇拥在其中。
  “幸运彩虹!是幸运彩虹!”
  有人嚷了起来。
  没错,是蟹之神的仆从Zaha在激发体内的神秘,这是一种预示和征兆,向前方正在战斗的两位恶魔显耀自身的存在,而乘客们趴在围栏上看到海中珍珠样宝藏,就是水母样的Zaha体内的神秘在闪烁。
  随着Zaha的神秘被大范围激发,光的折射甚至在半空显耀出了一条巨大的虹彩,从船头跨跃到船尾,这艘万吨巨轮被难以言喻的壮丽神秘所重重包围,见到这一幕的凡人都陷入了无法名状的惊喜之中,唯有船主脸上现出忧色。
  高凡也觉得不妙。
  这是这位驱动扎哈号的仆从,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这才做出的应激反应啊,就像是野兽在遇到了足够威胁自己的存在时,向深林中发出的那声咆哮。
  对面乌云中的究竟是谁?
  这时,乌云开始缓缓移动,两位恶魔好像已经打算扩大战场,把扎哈号纳入其中。


篇外:出海(三)
  狂风暴雨吹打着高凡的脸。
  高凡正在攀爬上渡轮的瞭望塔。
  距离那两个异象正在纠缠的天灾已经很近很近了。
  高凡知道自己必须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或者说,让战争中的一方看到自己。
  风雨越来越大,扎哈号已经开始剧烈的上下颠簸。
  这样的战斗或者无法对Zaha造成什么伤害,但对于游轮上的所有人类来说,毫无疑问会是一场灭顶之灾,这其中就包括高凡。
  所以,为了活下去,或者说,别死的这么像是作死,高凡得拯救自己。
  他爬上了瞭望塔。
  狂风暴雨抽打着他的脸,他则按住自己的帽子,眯着眼睛,虽然辨不清方向,但抽脸抽得最狠那个方向,肯定是暴风雨来源地。
  他向着那场暴雨大喊:“水濑阳梦!”
  轰!
  一道金色闪电炸在高凡身前,把瞭望塔铁围栏炸得金光乱窜。
  高凡被这耀眼闪电震慑的眼前一片光晕。
  等再看清眼前,就看到了一只奇妙的生物,她浑身上下都是金灿灿的,像是由黄金筑成的一个少女人形,背后还带着六对翅膀,粗略看来,这应该是个天使吧。
  “画家先生!你也来到这个时代了!”那黄金少女用高凡熟悉的语气大声说。
  真是水濑阳梦。
  ……
  水濑阳梦把高凡带到了太平洋中的一处岛礁。
  高凡是第一次用骑乘的状态,与一位旧日仆从相处,感觉很奇妙。
  接下来两个人,或者说是一人一恶魔开始聊天。
  “所以东瀛之战后,你就到达1920年了?”高凡问水濑阳梦,“但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命运石的仆从都是这个样子。”水濑阳梦说,“我的人类形体被造物主收回去了,只剩下神秘特质存在,到达这个时代,就只剩下这个仆从形态了,我也很苦恼。”
  “人类形态被收回去了……”高凡想到,“我有办法,你这有画笔和纸么?”
  水濑阳梦瞧着四周广阔的太平洋海域,此刻正是傍晚,可称得上是万籁俱寂,只有像是天尽头一样的大海边缘在摇晃着,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没关系,以后有机会。”高凡说,“和你打架的是谁?”
  “拉莱耶之主的女儿,她等在这,似乎要抓谁,命运石告诉我,她要抓的人,与我有关,所以我就和她战斗起来了,现在看到画家先生,总算明白为什么了。”水濑阳梦说,“见到画家先生真是非常开心呢,我自己一个人无聊死了。”
  “你知道我要来……嗯,对的,我们之间有‘约定’。”高凡自语着。
  不是什么口头或者文字上的约定,而是同样来自于一个旧世,在1920年总会再相遇的,这是一种古怪的命运交汇。
  按照道理,由众多伟大存在为基础构成的1920年,应该是无序的,但命运这个词,放在这,就有点古怪,因为那代表着有一个超越所有伟大存在之上的‘存在’。
  高凡的灵感告诉他,这应该与‘伟大存在:命运石’让水濑阳梦在这里等他的目的有关。
  “我的任务是寻找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伟大存在们一直怀疑,这个时代,依然是造物主的梦境,只不过造物主隐藏的特别深,但画家先生身上有终极的烙印,也许你将能指向终极的所在。”水濑阳梦说。
  “呵~我拒绝。”高凡说。
  “没关系,画家先生,没人会强迫您做任何事,但您做的任何事,都将是有意义的。”水濑阳梦说。
  ……
  扎哈号到达美丽国之后,会流传一个传说。
  在卷入难得一见的海上灾难,也就是两位旧日级别晋级之间的战斗风暴,又能够成功逃脱之后,这个传说就显得尤其神秘。
  传说的内容是,不止一位乘客发誓,在那场如同天灾一般的黑云飓风,带着金色闪电,把扎哈号摧毁之前,他们都瞧见了游轮的瞭望台上,站着一位穿着燕尾服戴着高筒帽的绅士。
  当时,在漫天彩虹、黑云飓风、金色闪电三种神秘意向之下,这位先生的存在,显得存在感很强,如果下一刻,是扎哈号被神秘风暴所吞噬,那么这个故事就不会流传,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于是在那一刻,最奇妙的景致发生了,当那位先生被卷入飓风与闪电之时,一切仿佛凝滞了刹那,然后,飓风与闪电都消失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可能知晓事情经过的Zaha,也不可能向人类解释——即便Zaha对人类怀有善意,祂身上庞大的污染也会借由语言传递到人类耳中,把那位可怜的人类变成一堆烂肉,或者什么荧光水母之类的爪牙。
  等着扎哈号在半年后回归沪上时,这个故事又在沪上流传,再经由种种渠道,传递到林森浩耳中时,这也是林森浩最后一次听闻与高凡有关的确实传说。
  高凡在1920年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出名的作品,虽然他用国运之画,画破了盘踞北平五年之久的翡翠喇嘛污染,虽然他行使过类似于耶稣一样五饼两粥喂饱数百难民的神能,虽然经他点化的龙蛆,最终横扫东北,成为林森浩占据东北的绝胜利器。
  但高凡本人,确实在1920年默默无闻。
  林森浩了解高凡,本就没指望能够留住高凡,但再会与分别如此匆匆,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在之后经年累月的年头里,林森浩不断派出亲信,去往美丽国搜索高凡的行踪,但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确切音讯,只有一些疑似与高凡有关的画作,会出现在传闻中,这些作品非常神秘,仿佛本身就具有逃避任何关注的神秘属性,以至于任何有意识的追踪,都无法找到它们。
  这成为林森浩终身的遗憾。
  而这个时代的林森浩,以凡人之躯,最终把东北地区打造成一块避世净土,在这里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自治,但他毕竟寿命有限,最终的死亡降临时,林森浩非常惋惜的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二代‘少帅’林凯因说:
  “我曾经有过一个终结乱世的机会,但他没有选择与我合作,太遗憾了……”
  “您说的他是谁?”林凯因问。
  “你见过他的,在那年的北平城……”林森浩已然垂垂老矣,他望向上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顶棚,看到了天空,看到了天空中倒映出他的一生过往,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选择离他而去,这让他整顿山河的梦想最终一空。
  “是高凡么?他真的能够画出国运?那只是个传说吧?”林凯因问。
  “你不懂……”林森浩摇摇头,抓起林凯因的手,“一切都交给你了……”
  林凯因回握住林森浩的手,只觉得这只手孱弱而无力,完全不似他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不禁悲从中来,双目落泪。
  这时,林森浩的头静静歪向一边,呼吸中止,一个时代终结了。


篇外:最后之作(一)
  夜幕下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显得风景宜人。
  大学坐落于人杰地灵的阿卡姆镇,校训为致力于向人类传播考古、历史、神秘学等方面的前沿知识,因此,大学曾赞助了大量的探索搜寻,发现了很多与伟大存在相关的遗迹,为人类如何在这个末日中生存带来了大量有用的知识。
  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最为引人入胜的,除了那条曾经咬死过神二代的巡回猎犬外,就是大学的图书馆了,传说这里隐藏着几乎世上全部与恶魔沟通的语言,那意味着大量的恶魔之书被藏在图书馆的各个角落里,只等着不幸的人们去翻开它们。
  这个深夜。
  图书馆仍然燃着蜡烛。
  一位来自东方的年轻图书馆管理员正在整理书架,他有着宽阔的额头和充满智慧的双眼,并对神秘学有着自己的见解,可惜一口带有浓重乡音的英文,让很多教授和学生都不愿与他交流。
  这位新入职的图书馆管理员,名字叫做任二八,被学生们简称为TE,又或者REN。
  任二八乘坐那艘有名的‘扎哈’号游轮,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在一年前抵达了美丽国,他的船资由当时沪上的革命党提供,而直接赞助人则是青年军大帅林森浩。
  没错,任二八另有职务在身,他是一位信使,他的任务就是将一封信交给青年军大帅在美丽国的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的名字叫‘高凡’,林大帅并不知道他在美丽国的什么地方,只知道高凡是大约七年前,同样乘坐扎哈号前往美丽国。
  但古怪的是,扎哈号上并没有高凡抵达美丽国的记录,只有出发记录,按照一些传说,似乎是这位神奇的高凡,在半路失踪了。
  既然这样,来美丽国寻找其行踪似乎没什么意义,但林大帅笃定自己的朋友,一定会抵达他想要的目标。
  因此,在这数年间,林大帅先是革命军身份,再是以东北军身份,向美丽国派出了为数众多的信使,这大概对革命军或东北军的财政造成了一些负担,到任二八出发的时候,甚至已经没有同行之人。
  到达美丽国后,任二八按照林大帅给出的线索,经历种种波折,终于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找到了高凡的行踪,或者说,是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图书馆墙壁上。
  挂着一些大学内知名教授与学者的图像。
  第一位梳有精致‘W’型胡子的老绅士,名字叫做享利·阿米蒂奇,上一任图书馆长,有名的‘驯犬人’与‘神二代扼杀者’,也是死灵之书的监督者,目前下落不明。
  第二位是一位褐色头发,长像严肃的中年人,他叫阿尔伯特·N·威尔马斯,曾面对旧日依然能够全身而退的男人,威尔马斯基金的创立者,人类文明种子的保存者,目前下落不明。
  第三位拥有岩石般坚毅的下巴,纳撒尼尔·温盖特·皮斯利,政法学院的博士,一位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因为他的身体被另外一个神秘种族所占据,这提供给他大量的神秘学知识,目前下落不明。
  第四位看起来更像是个屠夫,实际上他却是一具活尸,名字叫做爱伦·哈尔西,‘生前’是位脾气暴躁的医药学教授,被学徒制成活尸,但一心教书育人,仍然坚持留校任教,目前下落不明。
  再往后,则是精神意志如铁般坚定的弗朗西斯·摩根,以及神秘的小皮尔斯,小皮尔斯是上面那位被寄生者的儿子,似乎拥有可以恢复SAN值的技能,在他的治疗下,皮尔斯从被神秘种族的占据中恢复了人性,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奇迹。
  还有物理学教授兼职天气专家吉祥物的艾特伍德教授,工程学教授兼找死达人费兰克·H·帕波蒂教授等等构成这所大学非凡‘学术氛围’的人类精英们。
  当然,这些教授目前全部都是行踪不明状态。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们,以其不怕死的探险精神,从1860年开始,为人类世界提供了大量关于伟大存在的信息和知识。
  与其说这是一面荣誉教授墙,不如说这是一面失踪人口墙。
  吸引任二八的,则是目前排在最后的那个画像,画像中是一个瘦削但英俊的东方男性,名字被注释为‘Fan Gao,美术学教授’。
  ‘Fan Gao’反过来就是‘高凡’,而另外一位画家梵高的名字该是‘Van Gogh’,所以是决计不会弄混的。
  林大帅追寻的人物,应该曾在这所大学里教授过美术,并成为一名教授,但目前下落不明。
  任二八看到这张画像后,就应聘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管理员,由于上一任管理员才刚刚神秘失踪,而接手的人不太好找——毕竟大家都怕死,所以校方很快就接受了任二八的求职申请。
  这是任二八在图书馆工作的第三周,这三周时间里,他努力搜索并探听高凡的下落,但成果寥寥,原因首先是之前提过的,任二八充满东方特色与口音的中式英语,让他很难完成情报的收集工作。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教授们的失踪原因,无论是校方还是学生都讳莫如深,因为其中每一个教授身上,都牵扯到一个甚至多个伟大存在。
  在这个斯世,找死的方法有很多,窥探神无疑是最危险的一种。
  为此,任二八只能通过阅读的方式,以寻求答案,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藏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与答案,只要你耐心搜索,就会有收获,唯一的问题是,你需要在各种混淆真像的诱惑中,寻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任二八正在阅读高凡的事迹,在记载中,高凡是五年前携夫人来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任教的,是受当时的校董会所邀请,档案中的原因是校董会认同高凡在绘画与神秘学上的双重成就,认为高凡将是开创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神秘美学’这一学科的开创性人才。
  “神秘美学……?”据任二八了解,似乎目前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并没有这一课程,是在建立此课程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另外,高凡的夫人是……?”任二八继续翻找资料,但却没有看到关于‘高凡夫人’的更多记述,只有一些‘神秘的东方人’、‘柔美的女性’、‘逆行的美人儿’等来自其他教授或学生的简单描述。
  又翻了一会儿,任二八才找到她的名字,那时这位女性正在‘语言、文学和艺术学院’选择心理学专业进行就读,所以任二八在学籍簿上找到了她的名字:
  辛未。


篇外:最后之作(二)
  图书馆中。
  台灯光把书桌上厚重古旧的书籍照亮。
  书籍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神秘美学教授高凡的过往。
  任二八阅读着这些字迹,他对英文的阅读能力比他的口语要好得多,如果那些瞧不起他的大学生愿意用书信与他交流的话,就会发现任二八丰富的内涵,当然,没人这样做就是了。
  寻找高凡的踪迹,要从所有的蛛丝马迹找起,但要小心,不能越界,在任二八看到书中的文字仿佛活起来一样扭曲,头顶灯光亦开始变为异色,同时,似乎开始有一种奇妙氛围在身边升腾,他知道,今天窥探神秘知识的‘份额’用完了。
  再读下去,他将会看见一些奇妙的‘真相’,这些‘真相’对人类是有致命吸引力和致命威胁性的,所以,接触它们,唯一的结果就是疯狂和死亡。
  任二八合上这本厚重黑色封面书籍。
  这本书的封皮是用可疑的动物皮制成,名字则叫‘Mystical Aesthetics(神秘的美学)’,据说这本书是高凡手书,任二八则怀疑书中这娟秀的字迹是否出自高凡之手,这明显是女子的字迹吧?
  是辛未么?
  辛未是追查高凡去向的重要线索。
  高凡作为旧世来人,在任二八获得的资料中,其过往中牵扯的‘真相’非常之多,探索他的过往,就像是在一间布满陷阱的黑屋中摸索答案,非常容易触碰到禁忌,到那时,任二八会像之前那些林帅派出的信使那样,凭空消失,又或者是异化为非人者。
  但辛未就不一样了。
  在所有学校的记载中,辛未都是个普通东方女子,唯一的异常,就是‘逆行’。
  “Retrograde……”任二八看着自己做的笔记和摘要。
  这个词反复出现。
  那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
  自认为恢复了窥探神秘‘份额’的任二八,继续寻找高凡和辛未在图书馆中的记录。
  在那之前,任二八处理了几次因为借书还书而发生的‘事故’,也就是因为阅读者过于深入神秘领域,遭受到了失神、狂躁等负面状态的袭击,但只要未发生肉体性质的改变,又能通过精神鉴定,就代表没什么大碍。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在任二八看来,与其说是知识的圣地,不如说是恶魔伸向人类世界的魔爪,至于为什么它仍然开放,而未被永久封禁,任二八也并不知道原因,大概这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传播必要的知识、追求人类的进步’之校训有关吧。
  任二八继续寻找辛未的线索。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夹在一本厚厚的字典里。
  在任二八意识到自己需要它,但又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本字典,它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把自己在书架上突出一部分,让任二八一眼就可以看到它。
  这就是图书馆为求知者提供的福利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浩若烟渺的知识海洋中,怎样才能够保证你所获得的知识是必要且有用的,很简单,只要跟着灵感走就行,你所需要的知识,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一步步把你诱惑进深渊。
  任二八从这本字典中翻出一张照片。
  似乎是谁随手将其塞进其中,忘了拿走的。
  这张照片是张集体合照,一共九个人,前排四个坐着,后排五人站立。
  前排四人中,任二八分辨出了高凡,在照片中,高凡状态不错。
  高凡左手侧应该是当时的学校校长,高凡的右侧,则是一个背对着镜头的女性。
  这很古怪。
  在望见照片中女人的那一刻,任二八的常识受到了冲击,因为照片第一排的人是坐姿,所谓坐姿,自然是双腿膝盖朝向镜头,但这个女人不同,她是背对着镜头的,但看在任二八眼中,在他的认知中,仍然看得见她的膝盖。
  那么她究竟是正对镜头,还是背对镜头?
  如果是正对镜头,为什么任二八看到的是背影。
  如果是背对镜头,那她是怎样使用怎样一个坐姿,才能使其膝盖是对着镜头来拍照的。
  除非把某个人从腰部扭转180度,才能符合任二八此刻看到的照片内容。
  任二八的常识受到了冲击,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认知体系在摇摇欲坠,代表着疯狂的呢喃声再一次响彻在他耳边,空气中浮动着让人烦躁的温度,任二八扯开自己的衬衫领口,他抓着这张照片,想要用放大镜仔细端详其究竟,但是……
  但是一种绝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任二八。
  他用常人难以完成的坚定,把照片塞回到字典中,重新把字典合上。
  完成这一切,任二八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都是汗水,背部的汗水几乎湿透了他的衬衫,而耳中逐渐远去的呢喃声,则在告诉任二八,他险些跌入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陷阱。
  “本以为辛未是个突破口,没想到一张照片就差点让我陷入疯狂……”任二八有些惊骇。
  看来追寻高凡与辛未的过往同样危险。
  不过,能看到具体的危险源头,就已经接近最后的‘真相’了,而高凡的过往却仍在一片迷雾中,所以追查辛未的去向,用以确定高凡的去处,的确是条捷径。
  在官方记载里,高凡是在三年前进行一次教学活动时失踪的,与其他知名教授的失踪场景不同,高凡失踪在大学内,前一天人还在,后一天人就突然消失了,紧接着所有试图找到他的人,都会接受到不该接触的神秘知识,进而发生意外。
  “逆行……又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任二八开始翻找大量资料,试图寻找出与‘逆行’相关的教义或者典籍。
  各种伟大存在都是不可知的,但人类按照自身的习惯,对其做出了认定与判断,于是这些伟大存在就以这种形象留存下来,‘认知世界’这个过程是双向影响的,人类崇拜伟大,伟大彰显自身,于是伟大存在们就越来越趋近于人类对其的认知。
  比如万物之犹格,繁衍之黑山羊,火之克图格亚等等,但按照任二八的搜索,没有任何一位神,是与‘逆行’这个概念相关,似乎这是一位未被人类定义过的神明……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接下来的岁月里,任二八开始寻找‘逆行之神’的存在,那张照片是一个线索,它指向一切,任二八在第二年辞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管理员的职务,开始去探寻神的脚步,到这时,他已经偏离了自己的初始目标,寻找高凡已经不再是他的目标,找到神,才是他的人生目标。
  在任二八辞职之后,校长看着倒着走出校长办公室的任二八,意识到又一位教职员工受到了恶魔的蛊惑。
  这就是最后一位信使任二八的全部故事。


篇外:最后之作(完结)
  1939年,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这两位客人一位来自巴黎,一位来自古老的东方之国,是目前世界政坛瞩目的风云人物,大家分别称呼她们为巴黎女王和东方领袖。
  女王作为欧洲传统皇权的代言者,她的常居之地应该是凡尔赛宫,目前欧洲局势动荡不安,没了她的坐镇,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领袖作为异军突起的东方革命浪潮领袖之一,虽然其存在的向征意义大过实际,但她也是不可或缺的领导者,跨跃大洋来到另外一个国家的大学来拜访,也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如今两位联袂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拜访,校长为表尊重,亲自迎接,并带着两位贵客及她们的随从,参观了大学内各种建筑与设施,而两位女士尤其对大学内的图书馆感兴趣。
  “实不相瞒,我们此行也是为了参观一位故人的遗迹。”领袖对校长说,“就是贵校神秘美学的教授高凡先生。”
  “您与高凡教授认识么?”校长问。
  “是的,我们曾在一个旧世相识,关系非常亲密。”领袖说。
  女王听到这话便笑着点头,她也一样。
  校长知道高凡教授是从旧世中来,听领袖这样讲,不禁十分感兴趣,旧世的存在,对于很多神秘学家而言,都是一个难解的谜,只知道有无数对斯世产生过巨大影响的人物,都是来自旧世,但旧世究竟是什么,却很少有人能够描述清楚。
  于是校长请求领袖和女王能够描述一下旧世的存在。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从碎片斑驳的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让墙壁上悬挂着的高凡画像五色萦绕,就仿佛是领袖和女王记忆中高凡那永远充满奇异花火的人生。
  “我不太记得旧世如何了。”女王摇头,“吕雉的人生,只是构成我全部存在的一部分,只是这一部分尤其特殊,才有了今天的拜访,如果想了解究竟,得问领袖女士,她曾经拥有终极之秘。”
  “终极……终极是指旧神之秘么?”校长不禁问道,话音中甚至有点畏缩,这是他可以听的话题么?
  “并非旧神之秘。”领袖笑着,“终极之秘其实很简单,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它的话,那就是‘知识’吧。”
  校长不明白。
  女王也没听懂。
  “我们可以从无到有获得知识,但不可能忘掉它们……”领袖说。
  “我可以。”女王说。
  “除非脑部受到过病变。”领袖瞧了一眼女王,“但知识仍然藏在你曾经的过往之中,在某个范围内,你获得了时间、空间与人所拥有的全部知识,你就掌握了终极了。”
  这个答案简直平平无奇,校长不禁有些失望。
  “不要小看这个答案。”领袖说,“比如校长曾问,什么是旧世,我们先不说旧世从何而来,只说旧世去了哪里呢,它们去了一个所有知识的归属地,这世间富有全部知识的一个‘洼地’,那就是我们都曾到达过的1920年,此刻,经过‘洼地’,诞生了另外一个世界,这就是旧世的来历。”
  洼地……校长听到这,似乎猜到了什么,这让他讶然。
  “所以,您是说,我们也在……”校长说。
  “对,经过1920年的‘知识洼地’后,我们所属的时代,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旧世,等有人能在这个旧世掌握终极时,我们又会回到1920年。”领袖说,“不必担心,这个认知不涉及到任何神秘,纯粹是我因为掌握终极而生的自我认知,属于人类,所以校长您不必担心受到诅咒。”
  校长松了一口气,知识是有重量的,他深刻知道,墙壁上这些教授的画像或者说是遗像也在提醒他,他可不想今天聊个天,明天就也被挂在这了。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1920年岂不就是……旧神的所在?”女王想到这一点。
  “对,但并不全对。”领袖说,“旧神的范围不止如此,想想看,在我们的旧世中,是不是诞生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伟大存在?”
  “是啊,那一位无形天尊,现在大概正在三柱神统御下的哪个旧世中做苦役呢。”女王说,她可记得在人类终极之楼中,无形天尊把她们追得多惨,对这个结局,非常欣慰。
  “我认为每一位伟大存在都是这样诞生的。”领袖说,“祂们就是这个‘知识循环’中份量最重的知识,旧世会随着祂们而流向洼地,在洼地中聚集,又汇聚成新的旧世,继续循环,这个汇聚一切的巨大循环,才是旧神。”
  “感觉好徒劳啊,所以旧神创造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女王问。
  “并不徒劳,旧神是规律,旧神并不存在,伟大存在想要认知旧神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超越循环,循环继续扩大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一切都在等待着有哪个生灵能够破茧而出的那一天。”领袖说。
  校长和女王都沉默了。
  关于旧神,关于终极,关于旧世,这个答案的确平平无奇,知道它也不会改变什么,但这不就像是所有最后的知识一样么,它影响一切,又无法被任何人所触摸。
  “这幅画。”领袖抚摸了一下高凡的画像,“是高凡亲手所绘吧。”
  “是的,在高凡教授神秘失踪前,他就为自己画好了像,似乎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那样。”校长说。
  领袖看得出来,毕竟,她是那样精通高凡所精通的神奇画技,也因此,她能看出其他人无法看出的线索。
  “这幅画是逆行的。”领袖说,“把它封印起来吧,因为这幅画指向这个世界的末日,它是一条捷径,被它‘感染’的话,就会与这个世界错肩而过,向1920年‘逆行’。”
  逆行……这个词让校长想到了神秘美学高凡教授的夫人,一位叫‘辛未’的东方女性,这是位很漂亮的女人,但她总是在学校内倒退走路,这在一开始引发了很多猜测,但高凡解释成这是东方某个民族的习俗,老师学生们又见惯了,就习以为常。
  “所以,高凡是离开这个旧世,回去1920年了?”女王惊讶,“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她吧。”领袖指着画像中高凡的眼眸,仔细看的话,能从其眼中看到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显然是个女性,并且是个背影,却又保持着正向走路的姿态,这很怪异,并且越是端详,越是诡异。
  只是这个发现,就足够让一个普通人类被‘逆行’所感染了,但领袖作为曾经拥有终极的人类,她的神秘学造诣早就达到了人类的顶点。
  “由于某种原因,辛未只能生活在1920年,所以,高凡也去了那里。”领袖说。
  “所以,高凡教授是追随着他的夫人,与我们的世界错肩‘逆行’,回到了19年前?”校长说。
  显然,答案就是这样的。
  于是从今天之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那面墙上,关于神秘美学教授高凡的去向,有了新的解释:
  他为追逐爱情,永远留在了19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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