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江工總有壹種不安的感覺，壹種領地被入侵的擔憂。妻子那句話像壹簇箭射進了他的自尊心：妳窩囊死了，我眼瞎心瞎嫁了妳，妳還是男人嗎？她的話和她對他的態度，都說明她開始看不起他了。別人看不起他，可以不理會，妻子看不起他，他將失去他壹個雄性的領地，壹個寧靜的港灣，壹片溫馨的家園。他要固守這片領地、這個港灣、這片家園，固守這唯壹的擁有。他要像趙忠祥主持的動物世界節目裏的雄獅那樣，據有自己的領地，占有自己的母獅，讓領地和母獅身上都留下自己的氣味。他要重新喚起母獅對他的熱情。他熱情似火，像壹只處在瘋狂發情期的雄獅，不在乎動物世界裏怎麽看他，他挽起妻子的手臂，面帶微笑像步入婚姻殿堂的走在大街上，妻子甩開他的手臂，躲著他在前邊快走，他緊隨其後也挎不上妻子的胳膊，他說：母狗子，不，不掉腚，牙狗子，上，上不了身。妻子罵他：找妳妹子上身去。這樣壹前壹後，壹躲壹追，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妻子匆忙的和大街上的人打著招呼，他卻陌生人壹般，壹句話沒有，也不瞅睬，人們還他同樣的態度。有人看出他倆不對，就故意寒暄他：啊，江工， 晉升工程師了，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了？見人愛理不理的。江工還繃著臉，壹路走過去，不管多少眼睛多少阻礙，就想把妻子胳膊挎進自己的臂彎裏。終於妻子上氣不接下氣被他追上，他挎住了妻子，並抱住她親嘴。妻子壹邊掩飾壹邊吃驚地看著他，低聲呵斥：這滿大街的人，妳神經病啊！看到妻子吃驚又害怕的神情，他也感覺哪不對了，同時壹陣迷惘，他松開了妻子，眼睛直直的看著妻子說：我，我怎麽會有，會有精神病啊？妻子見他壹付半癡半傻的模樣，抱住路邊的壹棵樹，不由得淚流滿面。
回到家，妻子總是偷瞄他的眼神，好像在觀察他與常人有啥不同。對他說話也和緩起來。她說：妳知道自己啥樣嗎？妳註意別人看妳的眼神了嗎？妳們壹起來的同學都已經是正科級領導，而妳還是個技術員，妳覺得這些無用，而有用的恰恰是這些，人們看的是這些，評價的是這些，而這些都被妳忽略了。妻子又嘆口氣說：我說這些不是要妳當官，咱當技術員也沒啥不好，可妳總得正常吧，感情好的兩口子在大街上拉拉手就了不起了，妳咋啥洋相都敢出啊？他說：兩，兩口子，摟到被窩，被窩子裏，啥，啥不幹？那算，算啥洋相事啊？妻子無力地說：不算洋相事，對，不算洋相事。說完，就不再理他。過了壹會兒，見妻子的冰冷甚於以往，他說：我知道，在，在社會，社會上，我沒有，沒有壹席之地，可，可我想讓，讓妳過上，好日子，妳別，別瞧不起我，我工資高，我不是，不是黃土坷垃，是塊，是塊金子，時時都會放射，放射光芒。然後他顫著聲說在社會上他屁都不是，社會讓他手足無措，所以他就逃避社會。最後他滿懷信心地說他要做好兩件事：第壹件事搞好科研做出貢獻，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同時職稱得到晉升，工資得以上漲。第二件事就是營造壹個溫暖的家，安寧的樂園，這樣，在妻子身上能夠釋放熱情得到溫暖，從而激發他科研的攻堅能力創造卓越。聽到他的表白，妻子回臥室在內把門反鎖了。面對妻子的冷落，他去商店買回壹條煙，用了壹夜的時間開創他吸煙的歷史。他壹邊吞雲吐霧，壹邊後悔自己對妻子說了掏心窩子話，讓妻子徹底看透了他在社會上的無能，讓自己的自尊心再次受到傷害；他本可以說自己不喜歡社會的，看不起那裏的淺薄無知自以為是誇誇其談和目空壹切。他後悔壹百遍壹千遍，也沒想自己該如何進入社會。此時他覺得自己和社會之間有著巨大的隔閡，他已無法跨越，炎涼世態漠視的神情和陰險的嘴臉，激起他的對立情緒。於是，他更固執地占據自己的陣地，並為自己套上更厚的繭殼。